第十八章
正當這叔侄倆又嘻嘻哈哈窮開心地聊著的時候,一個船員進來告訴,前方有兩艘船正向下遊駛來。倆人即起身往舷窗外看,天剛擦黑似乎望不見,林秉康和船員便一左一右攙扶著張連治上到前甲板。果然兩艘客船迎麵駛來,快艇減速鳴笛,來船也緩慢前行,當上、下行的船交會時,透過燈光依稀看見對邊船艙裏擠滿了人。
“再有半個鍾頭,這兩艘船會到西灃嗎?”林秉康問道。“上溪水勢變大了,它們順水而下,看來不要半點鍾就會到。”站在身後的船員馬上應聲。
“哦,對了,交通局倆位客人該醒過來了嘛?”張連治到了這會兒似乎才記起還有倆個同行的人。
“已經起來有一陣子了,都在船尾浴間洗澡呢。”船員笑笑地答道。
“天涼了,要多給他們打些熱水。上頭風大,我們也下去吧。”林秉康說著又和船員一齊攙扶張連治下到前艙。
“就我睡的那半晌功夫,你就上西灃站給邱局長通電話了?”
“是曾經理電話中轉告邱局長的意思。您老要叫剃頭俤扒扒耳屎啦,聽到哪裏去了。”
“老啦……”看見交通局兩個文員一前一後邁進前艙,張連治立馬換轉話題:“哦,倆位肚子餓了吧,就等你們來了開飯。”“午間酒足飯飽,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天,一點都不餓。”倆位文員中的一個應聲道。
“晚飯多少還是要吃一點,我已經叫他們做得簡單些。”林秉康說後便吩咐準備開飯。
四位又按中午的座次,圍著八仙桌坐下。隻不過桌麵上已不見山珍野味,隻有四菜一粥,端菜上來的船員給每人裝滿一碗蕃薯粥後就退了下去。
“林經理也太小氣了嘛,就算邱局長電話交待你要節省點,簡單些。錯了錯了,是老了,又把曾經理的電話說到邱局長頭上去了,你也不該這麼寒磣,就算中午雞鴨魚肉吃得有點膩,晚上來點蕃薯粥,明晨好‘出恭(方言:通便)’也就是了。當然我曉得這紅心台員薯存了小半年,是又甜又香,可還是蕃薯啊,還得用這安南運來的黃占米合在一齊熬,多可惜。再看看,這四盤能端得上桌嗎?”
三人任他海吹隻是咪咪笑地把小半碗蕃薯粥吞下去了,張連治說得高興還用筷子撥弄盤中的菜:“這第一碗是蒜泥拌蕹菜,清涼潤肺。第二碗是白蜇蘸蝦油,消積除濕。第三碗油煎鹹帶魚,人講:蕃薯飯配鹹魚吃飽不打酸。還有第四碗,就這幾粒橄欖鹹,醒酒化食,橄欖鹹入嘴,多吃三碗蕃薯粥……”
“連叔再不吃,飯粥(方言:單指稀飯)涼了,還三碗呢。這冷飯吃了,可真會打起酸的,就怕連鹹帶魚外加橄欖鹹也壓不住。”
“嘴舌沒骨憑你講,中午不給吃老鰻,說是大白天怕我抗不住。晚上又隻讓我喝蕃薯粥,說天黑怕我壓不住。這前怕抗,後怕壓。唉,做人真難呀!”
倆個文員再也忍不住了,都轉身離座噴飯去了,林秉康也笑著站起身,把他連叔碗裏還沒動過的飯粥倒進自己的碗,還叫來船員給重新裝了碗熱的。
趁這當兒,林秉康問站在身旁忙著給倆位文員添飯的船員:“到溪口還要多久?”“要是往常過半點鍾就會到,剛才離開西灃後,上路來水大了起來,船走得慢多了。不過,再有一點鍾肯定會到。”
“秉康,你上午對我們說的溪水,真是說來就來了,你比西後街看命先生王山脊測得還要準。”“城裏人講:看命的嘴,放屁的犬。還拿我跟算命先生比,這不是繞著彎罵我吧。十多年來要不跟著您老闖蕩蛇江,怎麼會想到溪水來不來的。”
“是啊,大半輩子在這條江上討吃,它的脾氣咱們也能揣摸出一二三來。當下這水是延津附近山頭昨晚下的雨,還小著呢。要到明天北嶺方圓三、五百裏的山洪都彙聚來啦,那水要比現在的高出一丈有餘啦,到那時咱們就往山上爬吧。”“大家都聽到了,要是明晚咱們真的爬到山上睡,那我這位連叔可比得過王山脊 — 鐵嘴一個準。”“二位見笑了,幸好是邱局長部屬,是自家人。要是被外人聽了咱倆這一吹一捧,還真不信明天會發大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