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宇一到大學裏就給我寫信,在我離家這段時間寫了幾十封信,但我一封也沒回,因為我一拿起筆,腦子就是漿糊一坨,別看我沒事就好睡覺看小說,但是讓我自己寫,那個難啊,難於上青天。
村裏的姑娘阿美來廣東多年,說是在電子廠工作,她跟我講電子廠多做多得,隻要手腳麻利,一個月存上幾百塊根本不是問題。幾百塊,這在從小生活山村裏的我來講,天文數字,更是激勵了我要前往廣東電子廠的信心。
我跟阿美坐了十幾裏的牛車,又坐了幾個小時的汽車,才來到九江火車站,火車站裏人來人往,叫賣聲起,我穿著一件我自己賣冰棒賺的錢買的布頭讓村裏光頭裁縫給我做的花襯衣,我第一次穿這個襯衣的時候陳浩宇還罵我,“穿得這麼花也不怕蝴蝶來將你采了”,還一定要我脫了,我心裏那個氣啊,班上好幾個縣城的女孩子都是這麼穿的,也沒見蝴蝶去采她們。
這是第一次在沒有陳浩宇陪伴的情況下離家,心裏有些激動和憧憬,但也有些擔憂和害怕,在家裏跟個淑女一樣的阿美坐在火車站門口無事做,居然從包裏掏出一支煙,熟練的抽起來了,我驚得張大了嘴巴,我們哪裏人說了,不正經的女人才抽煙。她看了我一眼,丟了一支煙給我,“你也來根?”
我趕緊擺擺手,“不了,阿美,我不抽”
她對我輕蔑的一笑,自顧自的吐著煙圈。
我心裏有些不安,就問她“阿美,你當真在電子廠做工?”
她摁掉手中煙,對我說“不要想那麼多,我第一次出門也是很擔心害怕,你看我現在不是賺了很多錢給我爸爸媽媽蓋了新房子哥哥也娶上了媳婦,我當然是在電子廠做工了,還是咱們村裏阿華哥介紹的,咱們一個村,我還能害你?再說你都高中畢業了,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我一個文盲還能害得了你?”
我有點不好意思,雖然我是高中畢業,可我著實沒學個啥啊。
聊天中有穿製服的拿著廣播喊,“到深圳方向的趕緊排隊檢票了!”
我就跟著阿美提著包袱爬上了人生第一輛綠皮火車,火車上那個南下的人啊,多如螻蟻,阿美要買臥鋪,我不舍得錢,我買的坐票,她隻好也陪著我坐著。還有許多人,連座位都沒有,擠在過道裏,大包小裹的,臉上疲倦不堪,估計心裏也跟我一樣,憧憬無限。
經過十幾個小時候後,終於到深圳了,可是還沒到深圳市區,我們就被趕下火車了,阿美嘴裏罵著“媽的,又是檢查”。
我累極了,高考也沒這麼累過。我爺爺以前總說人生艱辛,這話果然不錯,阿美帶著我跟著一堆人下車後,來了幾個士兵打扮的人,嘴裏喊著“有邊關證的過來這邊檢查過關,沒邊關證的不準過關。”
就這樣,我的第一趟南下旅程就被擋在了深圳關外。我忐忑不安的問阿美,“現在怎麼辦?”
阿美不耐煩的說“著什麼急,我自然有辦法進去”。
她將我和行李都扔在路邊,找了個公用電話,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阿美果然了不起,雖然沒讀過書,卻學會了這難懂的廣東話,我上學學個英語,哎,說來慚愧,高中畢業都沒記住幾個單詞。她講完電話之後,就歪坐在路邊,又抽起煙來,吐著圈圈玩。
我們等了一個多小時,來了一輛小車,“噶”的停在我們身邊,從車上下來幾個男的,都穿著花襯衣破洞牛仔褲,叼著煙,阿美一見他們,就衝中間一個男的罵起來了“要死啊,搞那麼久才來,老娘快累死了”,那男的一臉垂涎著笑,另外幾個男的趕緊過來給我搬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