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憫默然的看著水幽鏡神聖的淨化之能,心中卻是油然地升起了一抹永固的沉痛。眉目間的愁意,也如此刻身邊的白霧般化不開。
數百年前,那個女子也擁有水幽鏡這樣的神器,她卻隻能痛苦地躺在他臂彎中苟延殘喘。她那一雙時時注視著他,尋找著他的身影的美麗眼睛裏朦朧而幸福的笑意宛如流水般的蜜意,和那一句自她口中說出的話:“憫天,不要再猶豫,殺了我!”猶如一道驚雷,時時刻刻便如箭一般血濺在他的心頭。
心頭的血,是酸而苦的,他曾經親口嚐過了。
這永生永世,這九天十地之間,再也不複相見的人……便是他心頭一道難以跨越的魔障。
他發誓,這一生一世再也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動情了。
隻有這與天地共存亡的責任,才是他應該義不容辭去背負的。
這天地之間的情感,他再也無須,——不敢,再去體會!
他目光深邃如天雲般看不到邊際,看不見深淺,濃濃的夜霧裏麵埋藏著太多的往事與及感情,就似一個再也無心無情的人為自己挖掘的一座塋墳。隻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為了那一天而不顧一切地毀滅自己,心甘情願地為之犧牲一切,從此與她共赴永遠沒有重生的永夜沉寂,讓他們一起湮沒在流沙一般的歲月的長河裏。
他們無須被別人記得,隻要他們記得彼此曾經深愛過,就已經足矣。
一起沉睡,永遠無須再在沒有彼此的未來醒來。
他的愛,隻能到這裏,隻能這麼多,再多,他已經付不出來了,已經沒有力氣了。
玄憫將寂月摟在懷中,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冷汗重重的發頂安慰著她的驚懼。目光漸漸從遠久的悲傷中抽離出來,漸漸柔和地看著臂彎中安然閉上眼睛的小弟子。她是多麼的幸運,他為了她的幸運而微微地抿了一絲不起眼的笑意,淡淡的,如朝陽一出來便要逝去的露水般不可觸摸。
她無須在百般忍受痛苦之後,驚心膽顫地看著自己漸漸被毒液和邪氣侵蝕,漸漸淪落成魔道。也無須在掙紮中,不知如何麵對自己敵對的師門同伴,更無須去麵對自己的師尊將會親手結束她成為魔之後的命運。
她是如此的幸運。
玄憫微微地仰頭,抬起線條俊逸清朗的側臉,修長的眉頭微鎖。長發撫過夜空星雲,輕舞飛揚地披散在身周,與那一襲融入了夜色而無法分辨的黑袍一起氤氳著強大的、而無邊的寂寞。而他微微失神的眼睛裏,看起來如此空靈,此刻澄淨得宛如一泓秋光湖泊,裏麵隱約倒影著月色,又似乎隱約倒影著一個聖潔而出塵的身影。
夜幕沉沉,玉兔虛懸,銀霜遍地。
她在雲霞繚繞間回眸輕笑,歌聲輕盈婉轉:“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華陀高山如玉屏天障,突岩如狂鷹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