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的後麵是擎天塔,而普照那老頭兒平日裏就是躲在那兒乘涼偷懶。
寂月跟著玄憫站在塔下,正在腹誹著她這一世的師祖。
奇怪的感覺,上一世的平輩,這一輩子卻是要口口聲聲來嚷嚷他師祖,前麵,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向他跪拜行弟子禮。
想想就想翻白眼,她的手指不安分地想要召出水幽鏡。
但玄憫卻是有所感應,立刻拉緊她的手,說道:“師尊最近元氣大傷,要閉關修行,參悟天機,吩咐我等不可隨時到塔上打擾他老人家。隻是,你這一件事情茲事體大,我還是想請師尊來定論,靖難師兄怕也是同意的。”
寂月知道他是為了維護自己,普照那老頭兒心性慈和寬仁,也算是通情達理,隻要把前後因果說明白,定不會怎麼罰她!靖難那家夥就不一樣了,生性就端直,又身為華陀的主事,每一樣事情總是依照規條來處罰。
玄憫就是擔憂,再有上一次那煉燈油之事。
那時候,她確實是頑劣,又是第一次肯自己認錯。
他也就由著她自己去靖難師兄那裏討罰,不料,靖難會罰得那麼重,雖然說是為了她的修煉,但是終歸是夠折磨人的。
那一次,他回來看見她在油燈裏修煉的那三天後的憔悴樣子,就覺得自己當時不應該不管的。
這一回,她不但識大體,分輕重,還經曆了一連串的變故,他不願她再去受磨難。
即便是要被靖難師兄認定他是在護短,那麼,他也真心實意地認了。
玄憫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轉眸瞧了一眼寂月。
卻見她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那小腦袋瓜裏,又在轉著什麼頑皮的念頭?
他放開她的手,指尖釋出一道白光。白光華麗之處,化展為一隻翩然的白鶴。白鶴展翅翱翔,飛向高塔之上,倏然在黑夜裏亮起了光芒,穿進了高塔之內。
寂月怔怔地望著,心思不定。她明明感覺不到普照老頭的元靈,那麼在這高塔之上接收白鶴的人又會是誰?普照老頭,為什麼又要如此故弄玄虛,迷惑華陀山的眾弟子?
究竟是出了什麼變故嗎?
她正想著,忽然一道流星飛逝,依約地閃在高塔之後。
寂月奇怪地一蹙眉,靈力忽然的感應叫她微微吃驚。
白鶴卻已從高塔飛落,玄憫伸出右手,讓它停落掌心。白鶴光芒一盛,頓化成了一片虛幻的紙張,上麵寫著一行字:“為師知曉,讓寂月一個前來!”自有十一個字,卻是讓寂月自己上塔。
謝絕玄憫的拜訪?這事情真是越發的蹊蹺了!
寂月歎氣,看向玄憫。
玄憫神色淡淡,掌中的虛紙化去。眸光略顯了柔和,側首向寂月說:“師祖不會重罰於你的,去吧!”
“那麼……你呢?”寂月忍不住問了一句。
玄憫以為她是心有惴惴,便頷首道:“為師,在塔下等你!”
嗯,你在塔下等我!寂月忽露了一笑,如流星朗月一般粲然。揮手召出水幽鏡,躍上鏡麵,蹲下身來,看住玄憫的臉,說道:“那……我去了!”
玄憫微微蹙眉,卻也不甚留意,不覺笑道:“去吧!”
夜風拂過,拂起他倆的衣衫長發,空中漸漸交融著他們彼此的氣息。這一刻的這一夜,月色輕盈如水灑在這雲煙縹緲的靈山主峰,身前主殿傾倒有待修複,身後高塔卻空靈出塵,他們在塔下相視而笑,又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水乳交融。遠遠望來,就似一副完美的畫卷。
她帶著頓悟之心歸來,等待著以後漫長歲月裏的傾心相待。
他帶著前生的她留下的傷痛,麵對她的歸來卻懵懂無知,然而,卻又對眼前的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守護之情。
如此相視的一刻,連夜風也變得溫柔起來。
她在他的眼中,乘風而上,似乎直上九霄天雲。
他在她的眼中,原地守候,似乎可以天荒地老。
寂月刹那回過神來,水幽鏡已經停在了高塔的廊中。她收回了縹緲的心思,凝神躍下水幽鏡,揮袖將它收回手中,倏然一道水光變幻便已隱去。
她徑直推門而入,並無稟報,也沒有行禮。室內寂靜如常,燈火通明,天罡地正的大殿之中,一片明黃真氣。
銅鶴煙爐分立,爐煙嫋嫋。
白發白須,白眉白衣的普照老頭兒,坐在中央的八卦圖中,正閉目相侯。
“你回來了?”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然而,這卻不是普照老頭的聲音。
寂月驀地一怔,凝目半晌,詫異問道:“你怎麼知道?”
一道元靈從普照老頭的肉身裏釋出,微微笑著,望向她。這人的元靈也是白衣白發,卻有著這天地間最美麗的容顏,最難懂的眼睛,和最溫柔的笑意。她驚詫的並不是他從普照的肉身裏出來,因為當那一刻流星閃過的時候,她已經感應到他的元靈落在高台之上。她驚詫的是,他說的這一句話,話裏頭指的人竟不是寂月,而是她——靈山玉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