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雲殿台階上,目送了玄憫的離開。
寂月仍是久久凝望,仿佛是那一道身影帶著她所熟悉的光影離開,心頭竟是有些依依不舍。想起,方才他從淨心宮出來的神色,如此的凝重?應該是心裏有什麼情緒得不到釋放吧?或者是被紅葭的經曆觸動了什麼?又或者是曾經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她疑惑地搖了搖頭,想不明白,但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卻是不能去問他的!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什麼態度,什麼身份去寬慰他!
至少,她這一次是如此深刻的感覺到,當年自己的無心無情之舉,終究是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若非親身經曆了那樣的疼痛,他的眼中,絕不會驀然出現那樣的慘痛!看住紅葭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裏麵的神采,讓她默然吃驚!當他接手失去了所有記憶的紅葭的元靈,她依稀可以看見他微微顫栗的動作,是那麼的輕,那麼的快,卻絲毫逃不過她的眼睛。
那一刻的他,是想到了什麼呢?
如此震驚,如此痛楚,如此的有些不可置信?
是因為,紅葭對自己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睡得越發香甜的容顏?是紅葭失去了所有的人與事的束縛,驀然鬆弛得似嬰兒般無知的姿態?
原來,對於自己記憶的失卻,可以無知到如此的地步?
那一刻,他想的是什麼?
是在害怕自己有一日,會如紅葭一般失去所有的記憶,即便是麵對著自己最惦記,最在意的人的時候,自己卻已一無所知?
曾經的那些過往,都如風煙般消散了去,無可挽回……
而自己,卻也不曾知道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麼?擁有過什麼?又得到過什麼?一切都為零,一切都歸入了虛無。
再也沒有了可供珍藏,可供寄托一生的情感,一切都會如從未發生一般,一筆勾銷。
寂月的唇角微微地勾起,她在心裏默念,不會的,你不會有這麼的一天!因為,我已經在你的身邊,永遠也不會讓你擁有這樣的一天。隻要等我變得更強大,隻要等我變得與你並肩一切的時候,我就會將一切告知於你,將一切情感向他敞開懷抱,容納包容你的一切傷痛!
她溫柔地笑著,此刻宛如有春風拂過她的臉頰,眸光也如水色般輕盈。
一身白衣勝雪,站在會當淩絕頂的巔峰之上,天雲之邊,卓然獨立。
月色如此孤清,山峰之巔的一切景色似乎都籠罩在銀灰之色中。
然而,隻有落在她的身影上時,淡淡地,似乎在氤氳著一層暖暖的光暈,也許,隻因為她臉上的笑意實在是太溫柔,無法用世上的任何事物來形容這一個笑意。
她驀然的回首,笑意還停留在唇角,未曾完全消逝而去。
靈華,一直就站在她的身後,曾經如此專注地凝視著她的背影,目中的光華緩緩流動,那裏似乎有著說不出的慘淡。當她回首之後,那一個在青雲殿靜穆的氛圍中顯得有些過於燦爛的笑容,就如此紮進了他的眼中。
那一雙靜靜凝視的眼睛裏,早已掩飾而去的神色,驀然地又有了一絲的晃動,仿佛是有些波光震開。
此刻的寂月,卻是如此的淡定。
已不像當初那一個懵懂的水幽鏡的主人,第一次塑不成真身,在驀然醒過來之後,看著漂浮在靈氣池上的他時,那眼中的震驚以及崇敬之色,直讓他覺得好笑,很想去戲弄她一番。
然而,當他毫不隱瞞地告訴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事,知道她塑不成真身的原因。
她一雙烏亮的眼睛裏立刻升起了防備,即便是之前對他呈現出宛如對天神般的強大力量的膜拜,卻也是在那一刻毫不猶豫地抗拒著他的一切的探視以及言行。她在下意識地守護什麼呢?是她心中那個不能為人知的秘密?還是她那時候還尊敬著的師尊玄憫?
眸中有微微的黯然之色,一掠而過,靈華淡淡地對寂月扯出了一抹笑容。
那時候,當他察覺了她的心事的時候,心裏是否也有些震驚與不甘?
而他以此為挾,與她約定,提出讓她進入淨心宮洗去記憶以助修煉的說辭,是否又懷有了一點的私心?
靈華每每捫心自問,卻又每每拒絕這樣的回答。
他在心中不由長歎!
寂月此時的目光,卻是有些奇異。她迎視著他看似無波無瀾的目光時,眼神卻似乎有些近似犀利,這種犀利……讓他的心不期然地驚覺。不過片刻,她卻又似釋然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古怪,似乎有些責怪,有些慶幸,有些無奈,還甚至有了一些本不似她所有的俏皮,同時說出了這麼一句讓他哭笑不能的話:“好師侄,幸好當初師叔沒有相信你的話!”她微微轉了轉眼瞳,有些伶俐的樣子,“不然,今日的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她忽然想起了剛剛到過淨心宮出來的紅葭,歎了一口氣,眸色深深,似有惋惜,又似有些沉痛。
不知為誰,但卻總之不會是為了他這一個“壞心”的師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