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日迎春因孫家來人來接,眾姐妹各皆悲傷不舍,然無奈孫紹祖之惡,勉強忍情作辭去了。迎春歸去後,姐妹們各各皆歎。晚間,黛玉回至瀟湘館,懶懶的靠在榻上,看著桌上紅燭癡癡在想:迎春尚有父親,隻因素來訥於言辭,家下人等不免欺其儒弱,且又無母可依,刑夫人也是麵上之情,平日裏也是頗不如意。幸大觀園裏姐妹和睦,得平安過了這些年。到出閣之期,又被大老爺抵作五千兩債銀,又遇著這樣的夫婿,可憐她也是花容月貌,嬌花之軀,真不知如何下場。又想自己,父母雙亡,又無兄弟,今伴外祖而居,更不知身歸何處。
想著不覺臉上發燙,走到桌前想寫些什麼,恰紫娟此時打簾進來了,看見黛玉坐在桌前便說道:“姑娘,天不早了,今勞煩了一天,還是早些睡吧,別再勞神了。”黛玉嗔道:“誰又勞神了?不過是想找些子書,偏你又來念叨”。紫娟笑著服侍黛玉睡下,因知道黛玉今日心中不順暢,又怕黛玉悶在心裏,故多陪著說了會兒話。
黛玉輾轉榻上,想道:自己與寶玉雖然和氣,看賈母雖也有意將自己許配給他,但終未放定,且王夫人曆來不待見自己,終不知如何了局。至三更時分,黛玉方朦朦睡去。
朦朧間,隻覺得自己身子突然輕了許多,飄飄忽忽的來到一處,但見奇花遍地,異香撲鼻;雕欄玉砌,瓊宇亭台;當真是人跡不見、飛塵罕至,隻不知是何所在。黛玉正在納罕,忽聽得一陣笑聲,隻見一群麗人翩躚而至,當中一人雲髻高挽,修眉聯娟;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恰如洛神賦中洛神一般。
那麗人見了黛玉便笑道:“絳珠妹子可來了,一路可好,快隨我們進去吧。”說著就挽了黛玉的手,一同走進屋內。黛玉詫異道:“姐姐恐是認錯了人吧,妹妹並不是什麼絳珠。”那麗人歎道:“妹妹下凡一趟迷了本性,恐忘了根本。也罷,今日既然到此,少不得令你明白前世今生。”說完,用手一揮,刹時前方出現一幅圖景:隻見浩浩靈河畔,一株綠草盈盈立於石畔,迎風而立,雖無花之嬌豔,卻另有一段嫵媚風流。
黛玉一見那綠草,心頭便湧起了一股血脈相連之感,前塵往事悉數浮現在腦海。原來自己本是一株絳珠仙草,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始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收在太虛幻境警幻仙姑座下,終日遊於離恨天外,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隻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那日,得知神瑛侍者下界曆劫,遂往警幻仙姑處請求下界同往。警幻念其報恩心切,準其下界,並與神瑛侍者化為表兄妹,以證其緣。
黛玉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便是那絳珠仙草,隻是不知如何酬報灌溉之德,待要再問警幻,警幻卻笑而不答。隻是說道:“妹妹不必再問,灌溉之德倒是容易,尚有一再生之恩卻要費些時日。”說罷隻是請黛玉用些茶水。黛玉隻得拿起茶杯,隻見茶湯卻清冽異常,一股如蘭似桂這香撲鼻,飲罷更覺渾身舒暢。黛玉又與警幻說些幻境這事,有一仙女來報:時辰已到,請絳珠仙子啟程。警幻站起身,道:“一時竟忘了時辰,妹妹還請暫先回去。”見黛玉有不舍之意,又道:“此去不過數十載,隻怕到時妹妹還不舍得回來呢。”黛玉隻得起身告辭。警幻等送至宮外,見黛玉遠去,邊上一綠衣女子對警幻言道:“姐姐怎麼不把她和靈河龍王的一段故事一並告訴了她,豈不便宜?”警幻微微歎道:“這也是她的一個劫數。須得到她和神瑛侍者的這段孽緣了卻之後方能再續前緣。”你道這是何意?原來這絳珠仙子原是玉帝與王母之女,三萬年前因為拯救天地間的一次大劫舍身成仁,本應灰飛煙滅,幸得靈河龍王垂憐,以心頭之血護其心脈,得以化身為絳珠草,再行修煉。靈河龍王也因此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修煉,終至絳株草獨守靈河河畔。隻是黛玉如今雖知自己是絳珠草,然終究忘其根本,隻記得灌溉之德,卻不知再生之恩。
次日清晨,黛玉醒來倒覺得神清氣爽。雪雁進來看見黛玉已醒,忙喚又了紫娟,一道服侍黛玉梳洗。紫鵑因說:“姑娘昨兒倒睡得沉,比平日多睡了一個時辰。”因黛玉平日素來覺少,不過睡二三個時辰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