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輕的書生背著行囊踩過皚皚的白雪走近的,是一小棟破舊的木屋。木屋應該許久沒有人居住了,寬寬的小木窗擠著寸許厚的灰土。因為是冬日,陽光薄薄的,匝下的光映在窗上的塵土上,漾出塵土的舞蹈,映在書生的臉上,映出的是一張年輕的麵孔。
正午到日暮,太陽的暈漸漸變得淺淡,小小的木屋也被書生慢慢整理的潔淨。
寂靜的冬夜,屋裏搖曳著昏黃的燭光,窗紙上透著書生夜讀的影。
次日,陽光又更明媚了,暖暖地灑向人間,好似在嚴冬依然有無窮盡的能量,凍著瑟索的泥土也觸碰到了它重燃的熱情,變得鬆軟舒展些了。
山路大抵是蜿蜒曲折的,順著山的腰肢滿滿的領會、透徹它所有的景致,這麼設計,一來是為了行者節力,二來想是山自有的驕傲,是不願被人輕易洞悉、掌握鬼斧神工的姿彩的。而一停山確是不同,山是孤獨清涼的山,在一早登山的書生麵前,路也是直上直下的路。
一停山的山路是一階階從山腳下的涼亭處延伸而上的黯淡的石階,兩邊密密的古鬆林向中間輻聚,樹很高,路很寬,顯得矜持而莊重。一階階鏈接的縫隙中是一些高高低低的荒草,極淡極淡,日光的撫摸下,銀白中閃著金黃,似大家閨秀失落的首飾,可以揀來去尋還主人的。
沿著石階,背一書簍,書生走的謹慎而自然。石階上散落了石子,應該許久沒有人清理了。
路上,書生路過了清潭與飛鳥,也路過了懶洋洋的舊葉與凍得生硬的石像。經過約莫兩個時辰的跋涉,書生正式的出現在一停山的頂了。
山頂有些咻咻的冷風,在古鬆林中穿梭,奏出荒涼而又驚心動魄的曲。亙古不變的億萬年,在這劇傳奇的台上,風和林奏著的都是這出曲,這出傳奇的主人公登場的曲。
山上並沒有什麼宏大的建築,隻零星點綴著幾座古樸雅致的亭,倒也符合這山清冷出世的韻。山上少的是亭,多的便是一座座古者遺留的字碑,這也是書生此行的動因。
一碑碑的探訪,一處處的觀賞。書生發現這裏刻下的都是晉人的筆力,遺留的都是晉人的風骨。有書聖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筆勢遒勁;有謝安石的《中朗帖》,摹刻極精,文風清淡。細細遊覽,卻是關於竹林七賢之一嵇康的作品最多,除了廣為人知的《養生論》等作品都有篆刻外,嵇中散與長亭公主攜手的野史逸聞竟然也大大方方的占據一席之地,書生讀來也不經連聲笑讚“有趣、有趣!’’,暗道此地原先的主人竟也是風雅多情之輩,與原先一派清冷矜持之氣反差而美啊!
一陣風吹過,把陽光細細雕琢的鬆的影子又給弄碎了。一個多時辰的觀賞,書生清俊的臉上也有了些許倦意。提起書簍,被風撞了滿懷,匆匆扯下幾縷,便尋一座亭去了。
轉過一個拐角,忽然一道很亮的光刺入書生的眼睛,使眼前看到的一切顯得遊幻與迷離,太陽仿佛像雨,一切都不是太真切。書生目光有些癡癡的。很多年以後,書生都會記得那天看到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