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晞失魂落魄地走在漫漫長街上,抬頭望了一眼天,頭頂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沒有半個好人能理解他的內心。 一股孤獨感油然而生。 “老板,你在咱家門口轉了一個時辰了,究竟在幹什麼?” 小二屁顛屁顛從杏花春雨樓裏跑了出來,天真無邪地看著李澄晞。 李澄晞也不知道自己轉什麼,艱難開口,保持著平靜,問道:“薑子祿回來了麼?” 薑子祿是那薑老狐狸的親兒子,讓他先在薑子祿身上撒撒氣也好。 “回來了,跟易姑娘在後院嗑瓜子呢。” 好,好極了! 李澄晞剛一衝進後院,便迎麵見著薑子祿,險些撞進薑子祿的懷裏。 …… 李澄晞瞪了薑子祿一眼,沒什麼好氣兒,道:“哪有在人家後院門口杵著的?” 易尋煙一邊嗑瓜子,一邊向著薑子祿說話。 “是後院又不是後宮,為什麼不能杵著?” 李澄晞正要和這兩人全麵開展,薑子祿忽而紅了眼眶,一把將瓜子放回易尋煙懷裏的小碗裏,撲過來,攥住李澄晞的兩條胳膊拚命搖晃。 這是薑子祿的另類進攻嗎?這麼猛烈的,好歹也提前知會一聲吧? 薑子祿忒不講究。 李澄晞萬念俱灰之際,有些站不穩,正打算栽倒在地上裝死,薑子祿忽然伏在他肩頭,情真意切地哭了起來。 “我們找了一半,忽然想到綠桃失蹤,很有可能是衝著你來的,趕緊殺了個回馬槍,結果什麼都沒殺到,你卻丟了嗚嗚嗚……” ……這說的都是什麼屁話。 李澄晞被惡心到,反而來了精神,忍住強烈的不適感,站穩了腳跟,終於沒有栽倒。他在薑子祿肩膀上退了幾把,遺憾地發現自己竟然連薑子祿都推不動,隻好轉而在他後背上拍了兩把,薑子祿一抹眼皮,直起身來,神色間不大高興。 仿佛在說……你去哪了,死鬼。 李澄晞心間一暖——沒想到繼李儒風之後,還有這麼多小夥伴關心他、愛護他,他心中甜甜的,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隻好假裝陰沉下臉色,一本正經道:“薑子祿,你該不會是對我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吧?” 萬萬沒想到,薑子祿點了點頭。 李澄晞心尖子顫了顫,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覺察到,自己竟然是這麼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他心猿意馬之際,忽然想到李儒風,連忙搖了搖頭,盤算著如何才能打消薑子祿不正經的想法,還沒想出個章程,就聽著薑子祿陰惻惻開了口。 “我總覺得你在不動聲色地勾引易尋煙,你最好離她遠點。她再來找你,你就假裝不在好了。真是的,既然要玩失蹤,為什麼不晚點回來,非要讓她再撞見你不可?” ??? 原來不是關係他,是嫌棄他礙事? 李澄晞默默閉上了嘴,轉身離開小院。 他躺在床上,瞧著天花板,腦子裏一遍又一遍過著今天發生的事情,隻覺得混亂極了。後來淺淺睡著,夢境一個接著一個,有一場格外清晰:他身上穿著一身血淋淋的殘破鎧甲,倒在遍地的屍首中間,身子冰涼,隻有一雙眼睛睜著,還能看見物事。 有個人走近了,穿著一身銀甲,緩緩跪在他身旁,將他的額角撫了又撫,在他唇角印下一吻,喃喃叫了聲“苟晞”。 李澄晞驀然驚醒,隻見外頭的天已經黑沉,四下裏靜悄悄的。他的四肢又酸又麻,仿佛真的被人大卸八塊了似的。 他剛剛睡醒,頭疼得難受,便自言自語問了句“現在是什麼時辰”,原本不指望有人回答,床頭偏生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戌時了。” 李澄晞一個激靈,見著李儒風正單手支頤,躺在他身旁。身上還是那身漆黑的袍子,如果不是李儒風的臉太蒼白,他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李儒風的。 李澄晞今回真的是……怕了。 論誰一覺睡醒,都是不願意看見另外一個半熟不熟的人意外出現在自己床上的。 李澄晞喉結抽動了一下,正想下一個既能成全他顏麵,又不得罪李儒風的逐客令,李儒風卻又開口。 “你發燒了。這樣大的人,卻不曉得要蓋好被子。” ……關你什麼事哦。 李澄晞腹誹之際,忽而想到,李儒風是怎麼曉得他發燒的,難不成李儒風還會懸絲診脈、隔空看病?他也不知怎的,聯想到剛剛的夢境,頭皮涼了涼,隻得幹巴巴地笑了一聲,沒有講話。 李儒風似歎非歎地笑了一聲,道:“你一人,我放心不下。” 什麼鬼,他這麼多年,不都是一個人麼,什麼時候變成兩個人過?難不成,李儒風又被人刺殺了,嚇得睡不著覺,找他尋求安慰來了? 李澄晞腦子千回萬轉,久久無言,對方卻很坦然,一展手臂,壓在他胸前,淡淡道:“睡吧。” 李澄晞登時睡意全無,盯著李儒風白皙的臉,警惕道:“刺殺你的是什麼人?” 李儒風沒有回答,鼻息均勻,像是睡著了。 李澄晞帶著李儒風的胳膊一道輾轉了一下,想將那胳膊甩下身去,李儒風在他耳邊輕輕喚道:“苟晞。” 這一聲和夢境倏忽重合,一股麻意順著耳根子傳來,引得李澄晞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肺腑間除了寒意,還有李儒風身上的冷梅香。 他咳了一聲,轉回身去看李儒風,卻發現李儒風閉著眼睛,剛剛不過是夢話。 他這才舒了口氣,輕輕推了推李儒風,李儒風沒什麼反應,又輕輕推了推,依舊沒有什麼反應。他心中得意,眼見著要把李儒風推到地上,千鈞一發之際,李儒風忽然翻了個身。 …… 李澄晞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眼看著要死在當場,好在李儒風在睡夢中還有點良知,繼續翻身,越過他,睡到裏頭去了。 李澄晞心情十分不好。他躺了會兒,默默爬起身,從櫃子裏找了床薄被,裹在身上,自己睡到地板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