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一人身形清瘦,麵目冷俊,渾身氣勢凜凜沉沉。燈火太盛,月光透不進來,那人一出現卻似將一天清冷月色摻融漫天冰霜裹挾進來,目之所及處,泠泠肅肅,無人敢直視。
來人氣勢太過強盛,自她一出現周遭空氣便似乎壓抑下來。二人一出現,府中侍衛紛紛轉身拔刀戒備,卻礙於領先那人的氣勢,不自覺連步後退。
季平自事出起便一直在府中大院轉悠等待元清到來,耳邊刀劍出鞘之聲忽起,他連忙轉身去看。這一看就看見元清從牆上飛身下來,他先是一懾,再是一驚,心中直叫“乖乖”。
這元清素來乖戾,卻不曾想丞相還在這兒呢,她竟敢直接翻牆而入。
再一看,卻見元清一身完好的從宮中~出來,季平心中難平,連帶著去迎接的神色也多了幾分鬱鬱與傲慢。
元清卻管不了那麼多,府中侍衛自她下來後便將刀兵收了回去,紛紛一撤,讓出一條道來。
牢中燭火微暗,照在本就潮~濕的空氣中顯出幾分陰冷,但最讓人感到冷凝壓抑的還是那站在一處牢房外負手靜立的兩位男子。
縱使二人神色平靜,氣質溫和,但那與身具來的周身貴氣和於世間浮沉後磨煉的肅沉之氣卻足令人噤聲垂首。
他們無一語,無一行,卻能於一抬手一投足間風華盡攬,失天地萬物之色,散紅塵千丈之光,即便身處陰暗,其華也明耀,縱沒那尊貴身份,也無人敢造次。
“微臣拜見丞相,庾大人。”
昏黃的燭光照出前方階上半暗的人影,元清人未現聲已至,一貫恭敬的官話中透著隱隱不慍。
二人尋聲看去,隻見來人氣度沉穩,腳下速度卻不慢,她從昏暗處而來,眉目淡然平靜,於平日並無不同。
走到近處,元清又是一拜算是見禮。庾銳淡淡頷首,在她俯仰的動作間微微一笑,笑得溫和淺淡。
之前她疾步而來,王璟沒注意,現在她一俯身他倒是看到了她肩上落下的髒汙。隻一眼他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視線又在她身上逡巡而過,見她確實無礙才鬆了口氣。
他信她必有打算,所以她去顧府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加於幹涉,他隻要她安全。他也知皇帝並非昏庸之輩,既然會用她必定是信任她,她今日進宮並無危險。
理智上推論如此,可並不代表他會不擔心。
這一年尋她太苦,日日夜夜無半分音訊,每一睜眼閉眼都如噩夢籠罩,他著實是怕了。
怕在他不經意間她又消失不見,怕經年再尋,他卻遍尋不到。
他恨不得年年歲歲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守在她身邊,但他知道他不能,她不是宮中嬌花,需要他精心嗬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梁奕一樣,他們愛的女子必定不是那些需要精養的籠中金鳥。他們希望遇到那樣一個人,能陪他一起享受在風雨中恣意拚搏的快意,在高山之巔,在極淵之下,破盡萬丈阻礙,渡過紅塵苦厄,渡過詩酒韶華,渡過一切世事悲難,最後隨他一起,直到暮雪霜燼,執手白頭。
所以,他隻能放她去飛翔,去成長。
哪怕,代價是就此與奕反目成仇,但為她故,猶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