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過三更,鬱章園內幾乎沒有半個人影,因為尚未投入使用,所以燈籠也少掛了幾隻。因為九丫的提議,白尹與她一起來到湖邊看荷。雖然說是看,卻真的是什麼也看不清。見白尹呆呆地站在岸邊吹冷風,看著實在讓人覺得心酸。
“公子,那位姐姐真的有如此好嗎?讓你一直對她念念不忘?”九丫本是不想提到他的傷心事,可是她心裏越是憋悶就越是發慌。
白尹負手站著,片刻後才道:“今日是五月初三,整整二十年了。我隻是想,若要結局,那便在今日好了。”
聽了這話,原本蔫蔫的九丫立馬從來了精神,“咦,公子是說……”
白尹回過頭來,露出了一抹淺笑,“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正如九丫的“糖葫蘆理論”,對於白尹來說也許還沒有那糖炒栗子,但若一個人長達二十年都不吃冰糖葫蘆,那他也極有可能忘掉那味道。所以她想,他是要為此做了了斷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讓他作出這決定,但是九丫卻十分高興。她這一高興,腦子也動得快了。
“既然如此,那我送份禮給公子如何?”
“禮?”
九丫一臉得意,從湖邊的大石上站起,拍了拍屁股,“公子且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白尹很是好奇,點了點頭,索性也坐在了大石上。九丫離開,他也將思緒理了理。二十年前的今日,他與她相識,如今他依舊沒找到她,可總算找到了她的女兒,“阿九”其實她並不叫這個名字。
“尹,她叫綺斕。綺麗的綺,斑斕的讕。”
微顯生澀的兩個字,這麼多年,他倒也記得清楚,隻是覺得“阿九”這個名字更適合她,簡單而又明朗,正像她的性子一般。也許今晚終於有機會將這些往事,說給阿九聽了。
坐已有小片刻,正當白尹有些無聊時,卻見不遠處的荷叢中綠葉擺動,便是這時,一陣歌聲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深夜,這聲音空靈而又清幽,如同那夜風吹醒的一湖碧波,漣漪四起。而那歌中詞,也是恰到好處。
“鬧紅一舸,記來時嚐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日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爭忍淩波去?隻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陰,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
隨著歌聲消落,荷蓮間已露出一條小船,船上站著的少女正是九丫。
這便是她的禮。白尹先前還端坐著,但看到那一船一人時,便已經站了起來。思緒夢回,似乎又退到了那一年,無賴之處卻是物是人非。不過雖有傷感,可此時此刻,帶給他更多的是驚喜。
九丫已經將船擺近了岸邊,她停下手中的竹篙,笑著對立在池邊的人道:“公子是要渡河嗎?小女子可效勞否?”
白尹習慣了她間歇式的賣乖,十分配合地走過去跳上了小船。
船很小,也就隻夠兩人。白尹坐在船頭,九丫站在船尾撐船。其實撐船這活兒,她不太擅長,剛才為了將這小船從另一處撐過來,她費了好大的力。如今白尹上了床,別看他瘦削,可這船卻比剛才沉了許多。她不由得後悔自己想了這麼一出矯情的戲碼,挺美好的一件事可千萬別被自己給搞砸了。
然而事情一但有了好的開始,就難免會有爛尾的可能。當九丫將將把船劃到荷花中間時,這不太給麵子的小舟竟然給卡住了。
“怎麼了?”白尹見船停住,不禁問道。
其實此處湖水並不太深,要有人下去推一把肯定船就動了。然而九丫一方麵顧及自己的麵子,另一方麵礙於白尹身體不太好。所以她隻得幹笑兩聲,開口答道:“這裏風景好,哇,公子,你看那朵荷花,開得多漂亮。”
白尹竟也沒發覺她心裏的盤算,果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不過是一朵很平常的荷花而已,他心正皺眉,船卻猛地晃動了一下。再轉頭時,竟見著九丫屁股朝上正彎著腰伸手在船下搗鼓著什麼。
“小心。”
隨著白尹這一聲喚,九丫用力一扯,拌住船尾的一根荷莖終於被她拆斷,然而正因她這一使勁,剛才還平放著的船一歪,翻了,而且不僅翻了,還整個扣在了她頭頂上。
水雖然隻到腰間,可那泥腥味兒卻直衝入口鼻之中。她慌亂地將頂在腦袋上的船板推開,然而眼前的另一個人,卻讓她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