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雙眼垂著,全看不出悲喜,然等到對方再開口時,那眼中即便是儲著潭死水也會泛起波瀾。
九丫說的是:“鄒大小姐你應該忘不了吧。”
初晴自然不會忘,因此微抬的眼眸中便有那麼一絲悸動正巧被對方撲捉到。至於以鄒大小姐為題,亦是九丫想了幾日才想到的,其中原因正是當日那未說完的一聲“對不起”。
九丫笑意更深,“你倒可以跟我說說,你是如何‘對不起’她了?”
“我……沒有。”這是她三日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而那看似堅實的防線也一點點地崩塌。
九丫信手理了理裙子,接著她的話便道:“沒有?那她為何告訴我你對不起她了。而且……”話頓了頓,瞥了眼初晴的神色後,滿意地繼續方才的話,“她還說了許多你們從前的事,雖然先前她也不是誠心待你,可後來從沒將你當做外人,就拿你家那哥哥來說,三年前他招惹了城東柳家的小姐,差點被打斷腿,不也是她為你解決的。”
幾句話下來,先前還真著腰的人已不那麼板正,眼神也開始變得恍惚,“不……不會……你怎麼會知道,這事隻有她……”
“我自然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她亦在看著你。”九丫拍了拍她的肩,這一拍卻將人拍得癱坐在地。
九丫再走出地窖時,日頭已經偏過了殘牆,大誌在外等了一個時辰,已經有些等不住了,在門外跺了不知道多少回,終於門自裏拉開。
“三夫人,如何……”大誌話未說完,已經閉了口。
他向來會看人眼色,方才進去時一臉喜氣的夫人如今卻一臉寡婦相,至於地窖裏發生了什麼事,大約這輩子他也得而知。
九丫到鄒清音所居的園子前,門已經為她半敞著。興許是閑人都被放了出去,一路向內竟沒遇見一個人,正當她琢磨鄒清音會不會作賊心虛遁了時,卻見對著門庭的正廳內傳來一兩聲撥弦之聲。記憶中她這個妹妹,好音律識琴韻,舞跳得不錯詩作得好,似乎就沒什麼不好。從前她也是如此覺得,但今卻知道了什麼叫金玉其表。
循著聲音而去,便見正廳裏立著一個美人,手指正落在牆上掛著的一把琵琶上。許是聽到聲音,美人回過頭來,略帶著憂苦的眉眼,有如西施捧心,真正的好看。
“我琢磨著弟妹也應該來了。”鄒清音愁眉微展,嘴角勾了起來。
九丫也應了一笑,端好了架子悠悠地走了進去。此刻的廳中,隻她姐妹二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這樣的聚首,可早沒了當年的姐妹情深,世事終究難料,咫尺之間她們已不認得對方。
早在幾月前,九丫便為此傷過懷,如今便淡然了許多,加之今日初晴說的那些內幕,她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顧及往日的情誼,如此開口便道:“茗玉被你帶走了吧,雖然答應過嫂嫂送個丫鬟給你,但是茗玉是我的貼身丫鬟,還望嫂嫂體恤。”
鄒清音自覺她的聲音不怎麼友善,亦覺得自已亦沒必要再友善,麵上的笑便有些冷,“這真是奇了,前幾日我向弟妹要丫鬟,今日弟妹竟又向我要,可謂是風水輪流轉。”
九丫一向不甘於人下,即便是口舌之爭,聽她如此說,隻覺可笑,“嫂嫂說錯了,我們可不一樣,初晴是否在我那兒,沒人見著,你亦帶人去負俗園搜了,並未找到人吧。但是茗玉卻是一園的人看著你們領走的,至於是不是偷了你園子裏的東西,不可能聽你一麵之辭吧。若嫂嫂覺得我狡辯,不如將夫人請來,她自然有明斷。”
語氣風清雲淡,卻讓鄒清音的臉白了白,今日做這事兒時確然心急了些,如今雖有些悔意,可事情已成定局,也容不得她自打臉麵又將人還回去。她是楊家孫字輩的大夫人,又豈能失了威儀,如此便端起了架子,“弟妹,此事已然人髒並禍,鬧到哪裏都一樣,夫人一向護你的短,這府中可是無人不知,若真要明斷,倒不如等老爺回來再說。確如你所說,你的丫鬟在我這裏,但事情沒查清之前,我可不能將她還給你。更何況,若弟妹真是問心無愧,又何必自個來尋我呢,隻怕你也知道鬧到夫人那兒去亦討不了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