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處,隻鬧耳房中有碎瓷之聲,九丫眉目一挑,挑著聲音便道:“所以丫鬟,我帶走了,那幅畫,我亦會帶走。你施加在茗玉身上的,我會討回來。”
趁著園中無聲,九丫朝著敝著門的偏廳走去,自然是要拿回那幅畫,然而立在道中的侍婢卻橫身一擋。這一擋不早不晚,正巧逢著她踏上台階,腳下一個落空,踉蹌幾步,跌坐在了地上。
因為負俗園那一摔,當夜喝著安胎藥的九丫便聽聞信陽侍婢被抽了一頓鞭子。若非信陽力保,應該會罰得更重些,但九丫不算貪,覺得這結果已經很好了,況且自已那一摔其實也並不那麼嚴重。隻是此事上,倒辛苦了楊三公子鞍前馬後地親自伺候著。
“可覺得有哪裏不適?”楊宇桓很是擔心,雖然她臉色還算不錯。
九丫舔了舔嘴角的藥漬,搖了搖頭,“大夫都說沒大礙了,摔的那一下我用手撐著,隻是手上破了皮而已。要不,你摸摸,他還會踢你呢。”
見她笑得拉過自已的手,他總算放了心,索性蹲下身側頭貼在她肚子上,“如今皇後雖得勢,對楊家終有所忌憚。他們有分寸得很,自是不敢對你下手,否則信陽也不會如此妥協,任由別人撥了她的羽翼。但若能不招惹她,便不要招惹。不為別的,隻當可憐她好了。”
九丫微抬起眼來,悠悠扯了個笑道:“好。”
可憐!他用了這兩字。卻不知朋黨之爭,自有勝負,又何來的可憐。
已是隆冬天氣,九丫也將臨盆,本應是好生修養的時候,可她卻哪裏是閑得下來的人。因一月多前患的那場病,九丫錯過了榮國夫人的頭七,此次逢著尾七,她便沒有不要去的道理。對此楊宇桓覺得不太妥,這日晨起的時候眼皮還一直跳,更是覺得晦氣。
見他一臉的擔憂,九丫亦很是理解,一邊替他穿上韓服,一邊道:“放心吧,前幾日夫人為我求了平安符,靈驗得很。況且這一趟有柴胡相伴,出不了事兒。我喚榮國夫人一聲娘,她亦因我才落得這般下場,我想我應該去送送她的。”
楊宇桓是個講理之人,最終隻歎了口氣,叮囑了幾句後將大誌留了下來。
冬日的日頭出得晚,且近日天陰沉,卯時過了半天色還未亮開。九丫到李府時,柴胡早已等在了正廳中。府中人本就少,自主人去後,除了一個跟了榮國夫人十多年的嬤嬤外,下人也都盡數打發了。
“小姐,王爺,夫人生前留下了話,說若是她走了,便將這園子改作私塾,她從前便一直心痛那些沒念過學的窮家孩子。”嬤嬤抹著淚道。
九丫望著那被朝廷還回來的牌匾,匾額上金漆的一個“忠”字蒼勁有力。據說這匾額是祖上傳下來的,那時李家還深受朝廷器重,可不到百年便已衰落成了這樣。這朝中之勢,哪家又敢妄言經年不敗,但凡能支撐得久一些,也隻是因為時運未盡,月盈則虧自然之理也。身在其中的人興許看不明白,卻不知自已不過是做了權勢的奴隸。
九丫在後院燒了些紙錢,再去前廳,隻剩柴胡一人站在廊下。他呆呆地看著被積雪壓低的枝條,似乎快要被折斷,耳中雖聽到她的腳步聲,卻沒有回答,直到她近到身邊,他才開口道:“姨母定是知道命不久矣,才會將事情都安排妥貼了。”
九丫雖揣著手爐,卻還是覺得有些冷,“是的,娘走前幾日,我見過她。她提醒過我,隻是我卻沒能當真。”
柴胡雙手微緊,一臉的肅然,片刻後卻淺聲笑了出來,“本以為有了錢有了身份便可以得到自在,如今才知道,那皇城遠比城南巷子更為肮髒。阿九,你我皆身在其中,可有後悔過?”
九丫一怔,良久才答:“沒有。既然不能回頭,那便向前走,這才不枉自已做了這樣的選擇。”
話音落處,聽得“啪”的一聲,方才被積雪重壓的枝條彈了起來,雪盡數被抖落在地。冬已深,又如將將開始,而那一場仗亦是如此。
既然不能回頭,便隻能向前走。
楊府中已經開始置辦年節的物什,如今已是楊夫人掌管著各府物品用度調配。楊夫人是個極公平的人,一切都按照規矩來辦。這的規矩是祖宗傳下來的,一代代添補,很是周詳,妻與妾的待遇向來沒亂過,就連受相國大人寵愛多年的郭姨娘也沒能占著半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