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頭依然被濃雲壓著,加之巷子中更顯陰暗。來人逆著光,看不清麵目,如此茗玉是第一個認出此人來的,單憑著聲音。那個平日顯得有些女氣,此時卻異常有力的聲音。
“鄒公子。”茗玉幾乎喜極而氣,因為她知道,她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
怎麼進的楊府大門,茗玉沒空去糾結,隻知道鄒淼輕描淡寫般地與那惡毒的侍婢說了幾句後,對方便拉著一張寡婦臉讓了道。臨到他們進府時,侍婢大概是忍不住,道了句:“鄒大人,你應該知道如此做,對你與你父親的前程有何樣的影響吧。”
與這位鄒大人,茗玉其實並不熟,隻知道他與自家小姐有脫不開的關係,且知道他是個不怎麼在意名利之人,所以侍婢關係前程的那個問題,自然沒有擊中其要害,而這位大人的要害,似乎是另一位大人。
“幹嘛如此看著我?”鄒淼一臉笑意,“是不是覺得本公子來得好巧?你覺得真會有這麼巧嗎?”
茗玉一怔,步子也慢了下來,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女郎中倒走在了前頭,“若不是這麼巧……難道,難道是小弟多嘴……”
鄒淼終於嚴肅了起來,索性停了下來,“若不是你還信任他,若不是他多嘴,今日阿九也許就歸天了。”
茗玉一張臉慘白,關於九丫的事,她實則是誰也不會說的,可歸家的那幾日,日日唉聲歎氣,在她那好事的小弟的追問下,才說了實情。她本是後悔得很,如今卻慶幸至極。
見她不言,鄒淼歎了口氣,挪了步子,繼續道:“不過倒也是巧,今日一早他剛剛告訴了我此事,而後又正好遇見你們府上的大誌來請楊三公子,所以我才趕了過來。這事兒,虧她想得出來,可是人命關天的事,而且也許是一屍兩命。”
茗玉不由得將腳步翻得快了些,走了一段,忽又想起什麼,忙問道:“那我們姑爺……為何還未回。”
鄒淼眉頭頓時一擰,開口答道:“進了宮,宮中說是皇上召見。”
“皇上?”茗玉一個寒顫,隻覺得人心比嚴冬還要冷。
她記得自家小姐曾說過,她早已算計好一切,然而卻沒想到自個算計著別人時,別人也算計著她們。昨日產婆前來問診,應是做了手腳,使得小姐提前生產,而後利用皇帝召見,將姑爺請入宮中,如此一來一切都掌握在對方的手中,而產房中的人隻能等死。
算算時辰,距她離開園子時大約已過了二刻,茗玉身子抖了抖,接著換作了小跑。
睜眼時,九丫已不覺得痛,前一刻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似乎是驟然消失的。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也不知何時換成了白色單衣。不對,她覺得很不尋常。記得閉眼前自已還躺在床上,那產婆並未有用什麼銀針刺穴,而是給她吞了一顆藥丸,之後便覺肚子被掏空了一般,如今想來大約是紅花一類的藥吧。
那麼現在是什麼情況?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已經平坦了。四下望去,竟還是方才的臥房。白色紗簾垂地,簾子後放著一張矮幾,幾上幾樣糕點,再向裏,則是雕花木床,床上似乎躺了一人。
九丫心頭惴惴,好奇地掀起了簾子。果然是一人,且是她很熟悉的人——九丫,抑或是生前的自已,她一驚,急忙收回了挑簾的手。靈魂出竅!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
九丫本想再看清那張臉,可還未抬手,卻聞外屋有人說話。循聲而去,隻見兩人站在牆根邊。一人著黑衣背對她而站,而另一個靠牆的是一個約莫三歲大穿著一件下中白上綠看著像蘿卜的小娃娃。
“我還沒出生為何要帶我走?”小娃娃的聲音先傳來。
黑衣人開口答:“你娘不要你,你就得跟我走。”
九丫隻覺這聲音在哪兒聽過,便繼續朝兩人走近。此間小娃娃小眉頭皺得老緊,答了句:“她沒有不要我,隻是睡著了而已,一會兒醒了她就要我了。”
黑衣人搖了搖頭,“可是要讓她醒過來,你就得跟我走。她的命得用你的來換。”
小娃娃嘟了嘴,老成地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反正我不走。”
黑衣人此時手自袖中一探,摸出一條鐵鏈來,開口道:“可由不得你說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