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方才的驚是裝出來的,此時楊夫人的愕卻是發自真心的。她承認信陽極聰明,否則怎會猜出九丫沒病這一事實,而且信陽不僅猜中了結果,還猜中了原因之一吧,那個她也不知道的原因。隻是那個黑影,大約是他吧。
楊夫人兀自喝了口湯,平了平心緒,“此事茲事體大,可由不得亂說,而且亦有人雲亦雲之疑,你方才也說了,一人之言不過是片麵之辭。”
“這可不是一人之言,夫人,當時在姐姐園子裏當差的丫鬟小廝十之六七皆看見了。去府中一問,便知道了。此事關係到楊府的臉麵,夫人可不能袖手旁觀。”
信陽的聲音愈發地大,引得門邊的幾個丫鬟也豎起了耳朵,以至於有人走近眾人竟未發現。比起閑話,楊府的三公子算哪根蔥啊。
是了,這走進食閣的人正是楊宇桓,他亦是老遠便隱隱聽到信陽之言,但總歸不如丫鬟們聽得清楚,於是走近的一瞬,開口問道:“什麼楊府臉麵?”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怔了怔,因為方才的事與楊三公子有關,且有大大的關係。旁人不知如何回答,獨有楊夫人,擔起了這重任,隻見她一邊籲著氣,一邊懶懶地答道:“公主說你那位三夫人日日與人幽會,還裝瘋賣傻。”
這忽如其來的坦白,再次讓所有人都怔了怔。他們都等著楊三公子大發雷霆,然而等來的卻是他的笑聲。
許久沒聽到楊三公子如此爽朗的笑容了,那種灑脫,那種自信,那種沒心沒肺。難道被媳婦背叛竟讓他如此快樂,莫不是受了刺激,也瘋了不成?正當眾人都傻不拉幾地杵著時,楊三公子終於開口了。
“你們都出去。”
好戲戛然而止,他的聲音掩埋了多少少男少女求知的心。比起那些無知的少男少女,信陽卻能從這笑中感受到一絲莫名的寒意。這非吉兆,但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泄了氣。掩去方才的驚愕,信陽依然如平日那般柔媚可人,“桓哥哥,你回來了。我也隻是猜測而已,府中亦有傳言,我想若任其發展,總有一日會無法收場。但如好生查過,才能還姐姐一個清白。”
門隨著她的聲音被楊宇桓闔了起來,其間還向外麵的大誌交代了幾句,讓院子裏的人都散了。所以信陽不知道方才的話他是否好好地聽了,然而正當她要再喚他時,他已然轉了身。
他的雙眼似掠過她的臉龐,卻沒有一絲地停留,隻兀自走到桌前,接著低頭把玩起腰些一場許久沒見他佩戴的玉佩。她見過,還記得他曾提起,那是那個女人送給他的。不是什麼好玉,但如今卻再見他如此珍愛的眼神。
方才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梁直竄至後腦,一個顫瑟,便在此時他開了口,“此事,我知曉。”
他嘴角掠起一抹笑來,似乎有意作出讓人費解的表情。她退了一步,但依然努力地保持著平靜,“桓哥哥難道……想包庇姐姐?”
終於他的雙眼定在了她的臉上,隻是再無從前的深情,“若我說那人便是我呢?”
似問非問,卻已無需答案,不足十字,但足以將人推入地獄。信陽再訓練有素,隻怕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她一個踉蹌,撞在了身後的茶桌上,最後吐出口的不過是一句無力兩個字,“何意”。
何意?楊宇桓自覺說得足夠清楚,可今日他心情頗好,願意耐煩地再將話說得明白些。
“公主殿下,”他開了口再不是“信陽”倆字,“這人生在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抉擇,怪隻怪你選錯了路。若你不執意下嫁,我們興許還算兄妹。即便你下嫁楊某,憑著君臣之義,微臣亦能保你一生無憂。公主殿下,你不該對阿九下手,更不該低估微臣的能耐。”
信陽的臉色已經慘白,應在新刷了白灰的牆上很是相襯,“桓哥哥,你定是有什麼誤會,是不是姐姐同你說了什麼?你別相信她定是……”
“夠了。”他臉色沉了下來,不經意手指一用力,玉佩應聲折斷,“別以為那產婆上吊自殺後就死無對證,可知天網恢恢,做了便定會留下破綻。且說那產婆催產的薰香中,但摻了一味名貴的藥材,這味藥因治皇上的風濕,當時前盡數被收入宮中,而要再供需得等到來年春暮。區區產婆,怎能得到宮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