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這突然的動靜嚇壞了九歌,連忙起身想要扶她,卻被淩月伸手擋住,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她,眼角已是濕透,咬了咬牙哽咽開口:“九歌,當時你已經有了身孕對不對,你為什麼沒有攔下他?”
“他不知道。”九歌清淡一句,讓已經瀕臨崩潰的淩月徹底愣住了,她茫然的望著九歌,似乎沒聽懂她話。九歌垂目,粲然一笑:“殷大哥並不知道我有身孕的事。因為在他心中,除了你淩月,就從未有過其他人。我雖是殷大哥名分上的妻子,但除了他醉酒那一晚,我與他並無交集。自知這樣的事會讓他無法接受,那便不說。我也不願借了這個孩子強留他在身邊,我是喜歡他,但我更不願意束縛他。他既然自己已經選好了結局,我為什麼還要橫加幹涉呢?”
“九歌......”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喚了她的名字之後,卻發現已是無話可說。淩月望著坐在對麵的她,看著她那張雲淡風輕的臉,心痛的已然沒有知覺。
她從未想過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殘酷悲痛到令她無法接受,可是她哪裏還有資格選擇,相較於她所受的傷害,明明傷的更痛的人是九歌才對。可是她卻一直默默站在那裏,從未申辯過一句,也從未抱怨。
“淩月,我知道殷大哥對你有多重要。他曾跟我說過,你把他當做太陽。可是最後是他生生毀掉了你們之間的情誼,他最後所做不為其他,隻為給你一個平安,能讓你此後餘生不再陷入兩難。”眼淚無聲無息就流了滿臉,九歌卻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今日話至此處,我也不在多說。聽說殷冥的屍骨最後是被皇帝派人收走,後來葬於何處,我並不得而知,我這裏僅有一塊排位,淩月,如果你想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就去吧。我先出去。”
九歌語畢,起身出門,徒留一室哀涼。
在原地呆了一陣,淩月終是起身邁向屏風之後,昏暗的房間之內,隻見桌上供著一副排位,前麵供著幾碟水果,備著一副碗筷。
跪地焚香,扣頭點紙,心緒萬千,卻是無言。
突然之間就很想笑,想說這人世匆匆,不過轉眼就已是陰陽相隔。明明昨日還是少年,她淩月和殷冥還有任宇馳,身在東煞,受製於人,心中所想不過是此生安穩,不涉紛爭。可是日後種種,皆被浮華蒙眼,終究忘了初心,麵目全非。
不忍再想。
再度叩頭,再點一紙,淩月聲色已是恢複淡然。
“殷冥,我自小看著你的背影長大,於我而言你是如同希望一般的存在。一直以為我、你還有任宇馳,我們永遠都不會變,但終究世事弄人,才至今日,我與你們陰陽相隔。那年皇宮死戰,你下落不明,隨之帶走我此生所有希望,而當日後重見,你給我的卻隻有絕望。我知你心中有我,行差走錯也未必出於你的本心,然錯了就是錯了,代價已然付出,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揪著不放。”
“話至此處,多少有些涼薄。你雖曾為我心中執念,但經年之後,一切都將隨風。願你來生平順,此生就此已矣。”
再扣一頭,起身離開。
來到另一間屋裏與九歌道別,忘安已經睡醒,扯著九歌的衣擺在撒嬌。淩月低頭看她,眼帶笑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心中暗自默默,她的眉眼像極了殷冥,隻是少了那份冷冽,顯得更易親近。
出神之間,九歌伸手到她麵前,掌心上躺著一塊玉佩,淩月猛然一愣。
“這是殷大哥帶兵臨走之前給我的。我認得它是你的東西,今天還給你,也算物歸原主。”
遲疑了一下,淩月伸手接過,指尖一撮,玉佩便為兩塊。淩月認得,小的那塊曾是當年她隨身所帶後來送給了殷冥,大的那塊是從宇文弘的儒巾上取下來的。就是這兩塊玉佩合二為一,才真正證明了淩月是宇文弘女兒的身份。
放在手心摩擦一陣,淩月搖頭淺笑:“既然是我送給他的,那便是他的東西,不如就此給了你們的女兒,也算留個念想。”說完還不等九歌答應,她已經把那玉佩掛在了忘安的脖子上。轉頭看向九歌,略略拱手,“時間不早了,叨擾多時,我也該回去了。此生就此別過。珍重。”
說完,淩月低頭轉身出門,才走兩步,她就聽到身後九歌的聲音,極輕極淺的兩個字:
“珍重。”
淩月心中淡笑,她自然會珍重,自然也應該回到她應該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