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半,月上中天,傾城有些心緒不寧,起身隨手披了件棉絨鬥篷,緩緩向外去。

清輝灑落庭下,積水空明,藻荇交橫。

夜風低起,薄霧輕移,依稀有人影可見。

男子一身素色長袍,負手靜立樹下,抬首見月,側耳傾聽露珠墜落花間,涼風拂過枝葉,姿態清卓,似仙風道骨,月輝鍍了銀發。

淩風難得正經,與平日裏的他大有不同。

傾城瞧著,許久無話。

半晌,淡淡開口,“我們該談一談”。

淩風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來,錦袍華袖輕揮,劃出一道弧度。

清涼月色落在傾城身上,不見容顏絕色,隻瞧見形影單薄。美人垂眸,麵上落一片剪影,看不清眼中神色。

傾城抬眸,未及開口,淩風卻已知她的疑問,“你可知梁上三君子”。

“梁上三君子”,傾城複念一聲,麵有疑色。

“鴻蒙,登徒還有我”,淩風笑了笑,抬眸遠眺,“我們三人相約在一年之內各自偷取一件最珍貴的東西,爭盜神之名”,淩風轉身麵向傾城,“我恰巧在代國,那日見到燕國士兵,又見你身上的天命石,知你是定國公主之女,一定有不少稀世珍寶”。實際上淩風有所隱瞞,他當時真正想偷的其實是燕傾城本人,如此美人,定能將翡翠玉石,甚至明月星光比了下去。隻是現在,在傾城麵前,他當然不敢說。

“原來如此”。

淩風卻又道,“對於十年前的事,你有什麼打算”,顯然不想讓傾城再追問下去。

庭院深深,院中一株粉紫色木槿,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不由聯想起當年定國公主是怎樣的的一身風華絕代。

十年前,燕楚兩國交戰,原本是僵持不下,隻是站在夏槿一派的洛神忽然死因不明,楚襄與巫神瑤姬殺日月風神,奪取洛神殿,隨後燕國戰敗,楚臨風與夏槿自殺殉國。

隨後,燕王協重掌燕國,向楚國割地求和,並把一切歸罪於夏槿,世人隻道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念及此,傾城麵上浮現嘲諷的意味,燕國當年鼎盛之時,挾天子令諸侯,四方來朝,全是母親的功勞。而現在,當權者顛倒是非,百姓愚昧無知,燕國的統治也該結束了。

傾城眉心沉斂,眸中如水波不驚。輕風卷過,落英繽紛,碎了一地月色。

淩風見傾城黛眉微蹙,麵上染了一層寒霜,便又道,“能除掉定國公主和洛神,以及與楚王抗衡的人,一定不好對付,所以我們需要與人合作”。

入夏之夜,風微暖,卻見傾城披著一件棉絨外衣,越發顯得單薄。

傾城斂下思緒,正色道,“子非魚還是夏玄陌”。

淩風目中有複雜神色,有些為難,“說句實話,他二人都不是很好的夥伴”。

夜色沉沉,清風涼了月色,傾城悵然遠望,無奈道,“別無他法”。

淩風順著傾城的目光望去,星光燦燦,排列如棋,枝葉間隙將月輝灑得細碎,落在地上,如星羅棋布,交相輝映,美景仍在,卻無心賞,二人各有思慮,半晌未開口。

“你可知子非魚的來曆”,傾城轉過頭,發上一隻玉簪劃過清冷的月色,流蘇輕動,珠翠悅耳。

“不知,但我知道另外一事,公子安”,淩風眉頭深鎖,聲音凝重,“慕容安,據傳他與花神餘容有過一段”。

餘容,又名將離,是芍藥花,將離,“江蘺”,傾城忽然想起那日在千絲樓的名單上有一人。

淩風點了點頭,“秦淮河,萬縷閣,江蘺”。

“萬縷閣”,傾城疑惑,她這些年從未離開長桑門,對江湖上的勢力並不是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