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伏綠柳,白水拱碧波,彤日燴黃鯉,赤鼎烹金龍。魚呀魚,你沒吃早飯,我也沒吃,我這成全你,你也成全我可好……”
距破廟三個田埂外的不遠處,一條溪河邊。白無雙一大早便搬著小馬紮坐於此,念念叨叨。身旁一個陶爐,偶爾吐出幾條紅色的火舌,把爐子上的鍋燒的直冒白煙,鍋裏幾大塊肥肉正滋滋的往外透油。身前一副竹魚竿,一頭壓握在白無雙手裏,另一頭綁著軟木細餌尖勾,甩在溪裏。
“你這念的什麼歪詩,有魚也該嚇跑了。”身後,一襲麻衣的常書走了過來。
“古有湖中亭觀雪烹魚,陣前煮酒笑英雄,怎麼到我這就是歪詩了。”白無雙頭也不回,將魚竿拉了拉,似乎有魚咬食了。
常書一怔,似笑非笑道:“觀雪的是大崮太祖皇帝山河起,烹魚的崮初雙傑之一的嶽申,煮酒的是崮末名將宋泊蒿,和他論英雄的乃我大雪開國皇帝姬長越。我等何德何能?如何能比?”
“比不了……他們會釣魚麼?我這垂釣的手藝,未必不如吧!既然此處未必,別處又哪裏就定然比不得?”白無雙瞥了一眼常書,繼續拉竿溜魚,好一會後,終於發力提勾,隻見一條七寸長的黃魚被拉出水麵,魚唇被魚鉤勾住,魚身撲騰個不止。
“足斤。”白無雙托住魚,掂了掂,然後起身向常書遞去。
常書一撇頭笑了,雙手抱胸,無動於衷。
白無雙癟了癟嘴,“嘖,不想吃白食,那你去把河塝的編籠收一下,沒準裏麵有些個黃鱔螃蟹之類的。”
常書放下手,輕車熟路的往河塝一顆老樹下走去。
“你倒是有不少閑工夫,每回秘術後不累麼?還有興致搞這些。昨天喝酒沒一頭栽河裏去。”樹下,常書擼起袖子從水裏撈出一個兩尺餘的篾編魚籠,“兩條黃鱔,七隻螃蟹,還有些個小魚小蝦。哈,這玩意比你釣一早上魚省功夫多了。”常書說著便笑了。
“這魚籠也是我放的呀,不該算是我釣的麼?”
白無雙挪了挪身,把魚摁在馬紮上,從馬紮下抽出刀具,去鰓,開頭,放血,剪鰭,除膽,刨髒一氣嗬成。又劃了幾道網狀切口。正好油已經燒滾,然後將魚放入油鍋中,“嘩嘩”的一陣油爆聲,魚炸出焦黃色。接著把早準備好的提鮮去腥的佐料灑入,又加上一陶罐的井水,蓋上鍋蓋,小火慢燉。
白無雙管這個叫“出水鮮”,據說大補……
“假以竹籠,怎麼能算。不過老大人最喜歡煎黃鱔,你倒是有心了。”常書提著編籠過來,“我先回去了,這螃蟹弄起來有些麻煩。”
“蟹膏,好吃。”白無雙一勾入溪河,幾條小魚四散奔逃。
“太寒了,吃多了怕要壞肚子的。”常書也沒回頭,背向白無雙往破廟走去。
破廟裏,東廂。
“額,嘶……”葉謹爬起身,扶著頭,嘶啞咧嘴。天南秘術的後遺症,精氣神嚴重透支,直觀的體現便是腦瓜子疼的不行。
“白叔父?”葉謹下床,喊話顫顫巍巍的,喉嚨幹的快出血。
“你白叔釣魚去了,快洗把臉,來這喝點粥吧。”老邁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骨未歿把浣碗的水潑在樹下,拿起剛浣洗好的六副碗筷,抖了抖水,放在東廂蔭下的矮桌上。然後進屋,攙扶著葉謹出來,讓他坐在青石凳上。
“含著,不要咽,潤一潤喉嚨就好。”骨未歿端過來一碗泛青的藥水。
“謝叔公。”葉謹接過碗,大悶一口,頓時臉又白了幾分,“嘔……真苦呀!”
“誒,你就這麼吐了?得含上半刻鍾才行。”骨未歿看了一眼。
“這!”葉謹瞪著眼,皺著眉頭,咧著嘴指了指剩下的半碗藥湯,“這麼苦,給牛喝沒準都能把牛苦死。”
骨未歿打著粥笑道,“你白叔調過藥方子,上回連你楊叔這等糙漢都受不了。不過勝在藥力強勁,你就不要挑三揀四了。”
“這也太苦了,叔公,這藥到底是幹嘛的?打小就讓我喝,以前還是甜的,後來越發的苦……”葉謹晃著碗,看著藥湯在碗裏蕩來蕩去,愁眉苦臉。
“你小時候身子弱,所以喝這些強身健體的藥湯……”骨未歿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口,吧了吧嘴。
“叔公莫騙我,我也和白叔父學了五年的藥石醫理,這藥湯裏的這股子腥味,不是毒龍草?毒龍草也是強身健體的藥麼?這味藥不是安神鎮魘,平調心悸的藥嗎。”葉謹用手再碗口扇了扇,湊過去聞了聞,那像爛魚般的腥臭味,著實讓人胃裏翻江倒海。
骨未歿一怔,幹咳一聲,重重按下手裏的粥碗,板著臉道:“叫你喝藥,哪來這麼多話。就你那半吊子醫理學問,知道藥力相克嗎,懂什麼啊你!你白叔的醫術尚且是我教的,你還跟我頂嘴。”
“可是……”
“可什麼是,冷了可就更苦了,還不快一口含著。”
“哦……”
葉謹縮了縮頭一口悶下剩下的半碗,於是乎,一股非常人可耐的腥腐苦臭之氣彌漫開來,而後猛衝天靈,頓時似有千百大漢在拍擊腦殼。
葉謹尚算清秀的麵部五官,霎時間便扭成一團,即使伸出左手一巴掌堵住嘴,藥湯還是忍不住往指縫間滲出一股。
而口腔另一頭,一小股藥湯順著喉嚨擠去腸胃中,腸胃受激,如被大漢握住食道往上擠推,腸胃一番蠕動反芻,帶著胃裏的殘屑上湧,差點又搞吐了出來。
然而,就算葉謹臂膀有力,把嘴堵的死密,但藥湯終究是水液,這裏不通那裏通。等葉謹意識到不妥時,藥湯已經沿著鼻腔噴出了一大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