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婷出了宮,再次回到了成昊銘的王府,這自然是皇帝的安排,內宮出了這樣的事兒,作為當事人,餘婷得避開一段時間了。
王府後院兒有一人工開鑿的大湖,名曰碧璽,碧璽湖上有一六角小亭,卻無名字。湖上微風乍起,水麵一圈圈兒地蕩漾開去,遠遠地看著,仿佛是正在明晃晃地搖動著的藍綢將那亭子圍在了中間。
亭中一方漢白玉的石幾上擱著一盞玉盤,盤子裏擱著幾串葡萄,成昊銘一聲居家閑衫,兩根手指捏著葡萄莖提了一串起來。高高抬著,像孩子一樣擱到空中,抬頭,張唇,合齒,緩緩咬下一顆青翠至極的葡萄,嚼了兩下,咽了下去。喉嚨極好看地上下滑動了兩下,眼睛微微眯著,一臉滿足的神情,似乎連吃葡萄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餘婷坐在一旁亭下的木製長椅上,膝蓋曲在胸前,雙手環過雙膝抱住,微微側著腦袋,將下頷抵在膝蓋上,不知想起什麼,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很奇妙的笑意,唇角微微一翹,忽然開口道:“一串葡萄,也能吃出這般風情來,王爺果然是個妙人。”
乍一聽,好似在稱讚他,風情倆字卻又暴露出餘婷的本意來。
成昊銘隨手撩起月白衫子的下擺,有些粗魯卻又極為自然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汁液,那衫子上已然出現一小塊淺淺的紫色汁印,也不去管它,發出一聲滿足的長歎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姑娘這話卻是奇怪,無非是吃東西罷了,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吃,怎麼隨心怎麼吃,又何必非要一本正經、莊而重之的?這般活著,也不嫌累?”
餘婷輕咬下唇,貝齒尖兒她的唇瓣上壓出一道勾魂奪魄地媚感來,眸子裏柔光一轉接道:“倒不是這個說法,我隻是好奇如王爺這般天皇貴胄,什麼奇蔬異果沒有吃過?這般尋常的果子,卻吃得如此滿足……”
“人嘛,各有所好,難不成我是王爺,就一定喜歡那些珍稀少有之果蔬?不過是個吃食,哪裏來的貴賤之分?”成昊銘搖頭失笑。
片刻,慢慢收起笑容,雙目注視著微微泛起波紋的湖麵,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古怪之意:“這葡萄麼,終是要常吃才知道酸甜如何,若是斷了日子,終也會猜疑它是不是酸了些……”
餘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仿佛抓住些什麼,卻又一閃而逝,終究想不起來。
倆人一時相對無言,亭子中陷入一片沉寂,偶有湖麵微風乍起,吹過簷角懸掛的銅鈴,發出一片清脆的聲音。
餘婷敏銳的發現成昊銘神情有些落寞起來,心中略略一轉,已然明了,不由暗歎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斟酌了詞句開口道:“聽說,禦史大夫黃四成黃大人調任吏部了?”
“嗯,昨兒個宮中下的明旨,黃大人任吏部考功員外郎一職……”成昊銘點點頭,轉首掃了她一眼,不緊不慢的接道:“看不出你的消息倒蠻靈通嘛。”
餘婷一怔,心頭升起一片寒意來。
如今的她並非初入異世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了,皇宮裏每日的公文奏折侵染,對於這個時代的官製,她還是很了解的。就比如這考功員外郎,品級不高,權勢卻是不小,要是放在那個時代,就相當於中組部幹部監督局副局長。況且如今的朝廷取士,科舉的負責人並非後世的由禮部負責,而是由吏部全權署理,而主持者正是考功員外郎。
也就是說,天下文人一旦科舉上榜,魚躍龍門,少不得都要稱呼這考功員外郎一聲老師!
品秩不高卻是實權在握,和那禦史大夫之職可謂天壤之別啊!
值此時,一無大功於社稷,二非年底考核升遷,黃四成一躍而上坐了這個位置,餘婷不用想也明白,這是成昊天在兌現那日的承諾了。
他終於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嫡親兄弟心懷反叛!
餘婷憂心漸起,忍不住皺起眉頭道:“王爺如何看?”
“黃四成為人刻板,且沽名釣譽,媚上欺下的事兒沒少做,皇……兄素來對他不喜,如今突然擢升,想來是做了什麼讓皇兄對胃口的事兒吧!”
成昊銘笑了笑,伸手端起石幾上的玉杯,仰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嘴角酒漬殷然,笑得卻是明朗:“禦史大夫,不過是個言官罷了,說穿了,言談無忌!終其職一生,無過卻也不會有大功,一個皇家的口舌罷了……若說是無故擢升,那倒真不容易,黃四成黃大人有這般運勢,怕還是走的我的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