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一次的瑤池仙宴持續了整整七日,織醉也陸續識得了一些仙人,但大都是和韓湘子關係比較疏離的,偶爾說上幾句寒暄之話,並無深交,除了個別如司命星君一類話癆型的能耐得住他的冷淡。織醉不免為師父皺眉擔憂,師父太孤單了,朋友沒幾個,有的還是個心術不太正直的主兒。
韓湘子前幾日一直和司命星君下棋對弈,直到第三日遲來赴宴的瀛洲上仙何仙姑出現後,他才停了與司命星君的棋局。
瀛洲上仙何仙姑著了一身淺色對振式收腰托底羅裙,水芙色的荷花淡淡的開滿雙袖。她麵容清麗姣美,臂間還挽了一支沾了露珠的粉荷。
織醉第一次看見她,覺得瑤池仙宴上那些仙子宮娥姿色都不如她生得動人。她有一份尋常女仙所沒有的成熟風韻。
她來尋找韓湘子時,他正端詳著密密麻麻的棋局,忽聞耳邊一陣清雅的笑聲,“司命奇妙高遠,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湘子邃密精嚴,如老驥馳騁,不失步驟。”
眾人聞言皆抬首,見到來人,一向少語的韓湘子竟拉開笑意:"弗思而應誠多敗,信手頻揮更鮮謀,不向靜中參妙理,縱然穎悟也虛浮。”
“靜能製動勞輸逸,實本攻虛柔克剛。棋之止於中止,你素來講究一個‘靜’字,如今果真靜到一個境界了,連我走到跟前,都沒有察覺。”何仙姑衣裙之間仿佛帶了一股清新的荷花香氣,氤氳在臂間久久不散。
“ ‘行乎當行,止乎當止’,關鍵還在"行"和"止"都必須是主動的,這樣才可能以靜製動,以逸待勞,以實攻虛,以柔克剛。”韓湘子站起身,迎著何仙姑麵,織醉見狀,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垂手乖巧站在一側。
“我道是誰,能讓湘子這般引為知己一吐高見,抬頭一看,不是瀛洲上仙何仙姑又是哪一位,仙子這回可是遲到得有些晚了。”司命也站起來,笑眯眯道。
“星君有禮,小仙家事纏身,如今頂著罪來遲,該罰該罰!”
司命笑道,“那就罰你先陪我下上一局!”韓湘子讓出座位,何仙姑笑提裙裾在棋盤前坐下。
“是鳳起的事?”韓湘子問了一句,何仙姑點頭。
“鳳起她怎麼了?”織醉突兀地問出來,突然想到自己這般很是無禮,趕緊捂住嘴巴。
何仙姑聞言見到韓湘子身後的她,問道,“這一位便是你收入門下的女弟子?”
“嗯,她叫呂織醉。”
“果然,是一個極好的名字。”何仙姑對著織醉輕笑,笑若幽穀芷蘭。“做上仙的弟子定要記住,尊師重道是首要的一道準則。”
織醉牙齒打了個顫,心裏直犯嘀咕,看來這一位瀛洲上仙,雖然麵色和善,卻是一個極為重禮法的仙子,如果自己的頑皮淘氣被她瞧見可不妙了。於是恭恭敬敬抬手行禮,“是,多謝上仙提點。”
“鳳起是鳳凰一族的下一代儲君帝姬,天後不會為難於她,你大可放心。”
聽了何仙姑的話,織醉懸著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原來鳳起是鳳凰一族的未來帝姬,難怪天後這般容忍於她。
那鳳起又為何那般違逆天後呢?
何仙姑和司命星君擺好黑白棋子,開始了棋局,二人采用的是座子製,即對局時先在棋盤角上四顆星的位置分別擺上四個子,黑白各兩個,類似的對角星布局。因何仙姑後來為客,敵手棋中便執白先下。
韓湘子立在一旁觀戰,織醉連忙去角落裏搬來一個圓凳,放在韓湘子身後,然後拉了拉他的衣角。
“不必。”韓湘子淺淺一瞥,專注地看著何仙姑直接切開自己的棋與棋之間的連絡,使司命的棋分散開,乃高明的斷棋之道,心中不由稱妙。
織醉垂頭喪氣,突然生出一種遙遠的感覺。
他們是那麼親近,可是,她卻永遠走不進他們的世界。在師父的眼裏,她不過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
韓湘子餘光見到身邊織醉的神色,小女孩垂著腦袋一臉沮喪,卻拉著他的衣角死死不鬆開。
他什麼也沒說,頷首坐了下來。
一局棋罷,何仙姑竟輕而易舉贏了司命,“星君,承讓。”
“哈哈,許久可沒遇見對手了,今日真是高興,要不我們幾人同去品茶如何,聽聞最近湘子可得了些新茶呢。”麵對司命的調侃,韓湘子麵不改色。
倒是何仙姑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隻可惜新茶可要我們這些舊人來品了。”
韓湘子不語,看了眼前一唱一和的二人一眼,站起身搖了搖頭。
看來他們說的,便是那日要送茶的司茶仙子傾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