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爸爸(1 / 1)

陸陸續續,火車走了又停;車廂裏隔板慢悠悠地晃蕩,車輪的咕嚕聲、尖銳的劃破聲,夾雜著煙和泡麵的空氣,大人的高談闊論,小孩的扯嗓哭泣,烏煙瘴氣。

溫沁覺得很難熬,在此時此刻無異於一種折磨。可當某天,高鐵開通了,回家的路不再漫長。旅客們秩序井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個人幹著自己的事,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的時候,每個人都懂的守規矩,講文明了,不知為何,卻是一種可怕的現象,總覺得缺少了點親切感,有的是機械般冰冷的觸碰。火車,或許成為一種回憶,那種接地氣式的氛圍也不複存在。這樣想著,就又途生不舍之情。人都是骨子裏的依賴,某時某日某景,隱藏於心地對逝去的懷戀,說不上來的難受,害怕改變,可也會接受改變,終究是時間問題,讓我們去習慣。

溫沁到站了,和助教告別後,自己一個人晃悠悠地走出火車站。爸爸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說在火車站出口接她。溫沁將票丟到垃圾桶裏,火車站出口到了。她沒有看見爸爸,她在想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火車站客流量很大,行色匆匆的人,或是向她這樣到處張望的人。也或許是看她孤身一人,一個穿著破爛、看不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的小孩,手裏端著一個破爛的碗,走到她麵前,向她乞討。姑且稱呼他吧?他說不出來話,兩隻眼睛漲滿了血絲,嘴裏“啊啊”地,並將碗向溫沁身前遞。溫沁卻覺得有些為難,她現在身上沒有零散的錢。她聽說有些小孩子被拐賣後,被騙到某些組織,有的被削去了手足,有的就被弄成他這樣的聾啞人,逼著他們去街上乞討,不知道眼前的他是不是這樣。

溫沁轉過了身,小孩仍然不依不饒地走到她跟前。看著他碗裏的幾個一角硬幣,溫沁輕微歎了口氣,把身上的五十塊錢放到了他的碗裏。他臉上並沒有幾分歡愉的神色,向溫沁打了個揖,小小的身影投入人海,沉沒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爸爸的短信,問她是不是坐過了頭?沒有看見她。溫沁往回走,四處張望,還是沒有看見。人群擁擠湧動著,溫沁站在邊上,考慮著要不要發個短信再問一下。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是爸爸。溫沁隻覺得快認不出爸爸了,也好久都沒有見麵了,父親蒼老了好多,說起話來時麵上的皺紋愈發凸顯,頭發剃光了,身材看上去竟比以前短了幾分。一個大男人,眼眶卻紅腫了。

奶奶的去世對父親的影響很大,父親是家中幺子,爺爺從小去世了,是被奶奶拉扯著長大,日子雖然苦了點,卻從來沒虧待過他,失去了自小疼愛自己的母親,仿佛自己的主心骨被掏空了一般。溫沁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安慰他,她和父親之間的隔閡不是一次見麵就能消掉。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了,一路默默無語。父親去地下室取車,溫沁站在路邊上等他。

車穩穩停在溫沁旁邊,溫沁打開車門坐在了後排。他沒說什麼,雖然是自己的女兒,可自小和自己不親,他雖然覺得對自己這個女兒有虧欠,卻沒有辦法了。

溫沁曾經也渴望過父母的關心認可,可當大人一次次的敷衍後,也就明白了,慢慢的,開始疏遠了,開始有所顧忌,開始有所防備。在她童年生涯裏,父親就像一個陌生的過客,留在光陰裏的殘影。

他有自己的女兒兒子,沒人說破,但是都懂了。他作為丈夫的責任,給了沈阿姨,他作為父親的愛,也盡數潑灑給了他們。當年乞求關心的自己就像一個可憐蟲,可笑可悲。以後,大家過好自己自己的日子,心沒有期待,又怎麼會受傷?可說好了不在意,想起來心裏還是難過。

那時,父親和母親貌合神離,父親很多天都不回家,母親也不在意,隻要自己有錢用就行了。母親也是天天坐在麻將桌前,有時候打牌忘了時間,溫沁就一個人關在自己的房間裏,開著燈,等著她回來。那時候的孤獨畏懼,最需要他們的時候,自己都活過來了,現在也就不抱什麼奢望了。

或許是空氣太過安靜,父親問她吃過飯了沒有。溫沁沒有吃飯,卻也不想和他一起吃飯,說了一句“在火車上吃過了”便沒有下文了。父親也沒有再詢問了。還好路不遠,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