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將提來的熱水灌進銅盆,半溫不涼的水汽微蒸,她伸指試了試,果然隻是溫溫熱熱,遠不是她要的熱水。
????憤怒立刻席卷全身,她將銅壺摜在地上,恨恨地道:“這起子偷奸耍滑的狗奴才!”
????“南歌……”披發倚床的白薇虛弱地輕喚了她一聲。
????說是倚,不過是肩膀比枕頭稍高一些,沾著護欄,勉強算起個身而已。
????南歌將濕潤的眼角一拭,趕緊走到床邊去。“娘娘,您躺著罷,小心受了風。”
????說著,她將被角掖得密不透風,打檀木架子上抽來一件外衫把脖頸也護了個嚴實,滿眼擔憂地看著她。眼見主子一陣烈咳,齒門一鬆,張了張口忍不住又道:“娘娘緣何不讓奴婢去通稟皇上?倘他知道了娘娘小產……那些看碟下菜的狗東西,怎麼會這般作踐娘娘!”
????還不止,那卷血色凝成褐紅的席子,破開棉絮的被子,一律不準她換,竟就這般懨懨地躺在上頭。難道是舍不得嗎?小主子……
????這一想便覺得鼻子酸疼不已,側過身去偷偷拭淚。
????離舒妃保胎過去已有三個時辰,天幕暗沉沉地,四周寂靜地可怕,連蟬鳴也稍歇了。怪道底下宮人沒心思燒水伺候。
????這也是欺負主子好性,明麵上又不得聖寵罷了,換做是瑜華宮,哪個敢!?
????又一陣兒體虛無力漫上來,白薇強打起精神道:“我自有我的意思。眼下……膳房可有果腹的吃食?”
????別的都且算了,不填好肚子,哪有力氣開戰。
????“這……”南歌轉了注意力,卻覺得很是為難,“爐子想是早就熄了,他們也不肯……倒是晌午還餘了一碟金絲酥雀和一碟如意卷,您說不好白扔了糟蹋,奴婢還留著呢。”
????“也好。”
????白薇平淡二字,卻叫南歌險些就抹淚失了態。
????同是懷有龍胎,一個太醫團團圍繞,妙手回春,噓寒問暖;一個無人問津,熱水不得用,連想要些果腹的熱乎菜也不能有。
????其實,若然要責怪,她亦自責自個兒的不仔細,日日貼身伺候,卻全不知曉主子有了身孕!
????等她給妥妥帖帖地擦過身子,又一樣樣點心喂好,白薇終於恢複了些許力氣,從床上坐起來。而後眼波平靜地囑咐了她一番。
????瞧模樣,斷看不出失子的傷痛。
????不過若說是哀莫大於心死,也能說得過去。橫豎貼身照顧的南歌是半點都沒察覺出來。
????“嗬!紙、紙錢?”南歌眼睛大睜,“……未及滿月夭折,宮裏是不許辦喪事的。更何況……娘娘真想讓小主子走得平安些,還是容奴婢將訊兒報予皇上知曉罷,皇上說不定、說不定能允。奴婢也不曾做過這個……”
????白薇搖了搖頭,複靠回了枕頭上,但說了一句“去吧”。
????南歌縱是滿腹疑問,仍不準備叫主子難受不快,到底去書匣子裏尋出一刀刀雪白的宣紙,回憶往昔清明掃墓時燒的紙錢模樣兒,麵帶倦色地執著剪子裁起來。
????這一晃兒,天邊便露出一線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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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等到天光大亮的時辰,天上卻有靉靆的烏雲翻滾起來。層層密密地遮蔽在皇宮上空,擋得密不透風,連最後一絲光也漸沒了。
????青紫的電光時隱時現,如駕霧的騰龍閃沒在雲海中。
????瑜華宮的窗子反光似的詭異地一亮,輕微地雷鳴劈啪。宮殿裏的氣氛倒是漸漸安詳,太醫終是保住了龍胎,眾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