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棠
十年後—
這日,絳花樓來了一位貴客,第一次來就重金點了花魁之首。
屋內熏香繚繞,媚棠坐在梳妝鏡前細細地描眉畫眼,對著鏡子扯出一抹習慣性的嫵媚假笑。屋門被推開,一男子慢步走進來,她回頭去招呼,發鬢上流光溢彩的珠翠泠泠作響。
目光相合的那一刻,兩個人都愣住了。
來著正是韓修,他衣著華麗,多年的榮華將他的氣質浸泡的高貴冷傲,時間將他的麵龐雕琢的越發深邃俊逸。
而酒兒,也就是今日的媚棠,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隻是墜入風塵,浸染了鉛華的眉眼透著冰冷的疏離。
媚棠一如既往的淺淺笑著,一雙媚眼蠱惑人心。
韓修幻想過無數個重逢的場景,也許她會哭著向自己訴說悲慘的命運,也許她會狠狠地扇他幾個耳光質問他為何辜負了她。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十年後終於相見的這一日,她平靜的坐在他麵前,對他淺淺地笑著,用一個青樓女子接客的笑容,對他笑著!
許久,相對無言。
他留下一大筆銀兩便匆忙離去,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卻沒了麵對的勇氣。
酒兒……酒兒……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心撕扯著疼痛。
媚棠看著外麵那輛奢華的馬車走遠了,才合上窗子。
沒了法力的她與尋常女子再無不同,而絕世的美貌更成了她致命的不幸。被山賊玷汙後又被惡人賣進青樓。她堅強的活著,隻為等那未知的第三劫,過了第三劫,就能脫胎換骨羽化成仙,就能洗去所有的屈辱和不潔。
媚棠明白,人類的性命短暫而珍貴,韓修若為一個相識三天的女子送命太過不值。但她還是痛苦地記得,她第一次在絳花樓亮相時的樣子。
那日絳花樓座無虛席,她盛裝站在高台上任人買賣。絳花樓外大街小巷張燈結彩,那是舉國歡慶花榮公主嫁給狀元郎韓修!
說什麼不慕功名,說什麼生死與共,全都是騙人的,騙人的!看不見希望,在等待劫難中苦活,今朝有酒今朝醉,這就是她,頹廢又堅強的媚棠。
這夜月光美好,星疏雲淡,媚棠把那六十多歲的富商灌了個四腳朝天,獨自提著酒壺到後院裏賞月去了。
她一襲紅衣在風中飄搖,嘴裏斷斷續續地唱著風月場上的淫詞豔曲,時不時還對著酒壺來一大口,搖搖晃晃地晃著,好不快活。忽然,揚起的酒壺被人搶走了。
“還我酒來!還我!”媚棠張牙舞爪地往那人身上撲,抬頭一看,韓修……
他俊美的眉眼裏滿是怒氣,質問道:“我給你的銀子足夠你贖身,為何你還不離開這裏,為何……”話裏透著心痛,語速也慢了下來,“為何……為何還要……接客……”
媚棠笑著,使勁推了一把韓修的肩,自己卻向後仰去了。韓修急忙俯身攬住她的腰,他才沒有倒下去。媚棠雙手勾住韓修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嬌嗔道:“公子何時給過奴家銀子?奴家不記得了……”
韓修氣得語塞,直起腰板,又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媚棠軟軟地靠在他肩上,一把將銀票全搶過來,塞進袖子裏。
“你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韓修無奈的問懷裏的媚棠,聽她支支吾吾也不說話,便繼續說道:“明天你就拿錢贖身,別留在這了。”
次日夜。屋內紅燭搖曳,嫖客正急切地撕扯著媚棠的衣裙,韓修突然破門而入,將那男子拎起來一頓好打,扔出門去。
媚棠隨意裹了件單薄的上衣,香肩玉臂裸露在韓修麵前,惹得他滿麵潮紅好不自在。調笑道:“你把奴家的客人扔了,你來陪奴家?”
韓修對媚棠怒吼:“你就這麼喜歡伺候男人!”
媚棠猛地一抖,愣住了,半天做不出表情。一抬頭,竟看見韓修泛紅的淚眼。媚棠沉默了一陣,斜靠在軟枕上道:“奴家已是殘花敗柳,贖了身也成不了良民,公子不必費心了。”韓修上前一步,哽咽地說:“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甘心就這樣墮落風塵麼?”
媚棠搖搖頭道:“我不恨你。”她巧笑著,手指勾上了韓修的腰封。“當年的事……那是我的命數,不怨你。”
韓修隱忍著扭過頭去,身上一陣燥熱。媚棠的手撫上韓修的臉,柔聲道:“你這般克製,莫非是嫌棄我?”嬌柔委屈的聲音徹底摧毀了韓修的防線,他猛地伸手將媚棠攬入懷中,俯身纏綿索吻。
一夜旖旎。
當陽光照進屋子時,媚棠才醒來,身邊的人早已離開。老鴇開門進來,沒好氣地對她說:“韓公子已經給你贖身了,趕緊收拾東西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