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自遠的疑問,那女聲說:“對呀,三百多年了,我時時刻刻都在查找他們,現在有了線索,就在此地,我……我豈能放過!”
燭焰隨聲跳躍,噗啦作響。
程自遠揮手說:“等等,你扯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什麼永曆、晉王、三百多年?戲不是這樣演的吧?”
那女聲答:“這不是演戲!告訴你,這吳村人都是叛徒、大漢奸吳三桂的後代,本身冤孽深重,更兼容留病孩頑童,包庇毒苗元凶,貽害我華夏幾百年,如今這元凶變化形狀,想躲到這裏洗白冤債,博取同情。”
燭焰搖搖擺擺,迸出刺目的白光,似乎正一麵搖晃腦袋,一麵放出可怕的凶光。
程自遠感到滑稽,譏諷道:“可是他們都是孩子,孩子怎麼會是元凶?”
那女聲撲哧冷笑,說:“你外姓之人,有所不知,這些病孩頑童當中有兩個前世隨軍去過緬甸,一個是背叛我父晉王投靠吳賊,誘騙我大明永曆帝渡江被抓的叛逆,一個是親手勒死永曆帝的吳賊之子,這兩個元凶在吳賊垮台後,罪孽難消,陰魂受我大明英靈、滿清惡鬼圍剿,逃遁到此,化身孤兒乞求庇護,哦,累累血債,縱使忘川之河也難洗淨!”
程自遠大覺難以置信,喝問:“胡扯,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那女聲略作停頓,吸氣,緩聲道:
“我當然知道……實話實說,我,前身就是大明晉王李定國的小女兒李嗣英!”
程自遠大為驚愕,嘴巴半天都合不攏,眼睛死盯這搖晃不已的燭焰,喉嚨嗚嗚好一陣,額頭沁出了熱汗。
“怎麼?你不相信?”那女聲幽幽問。
是的,沒法相信!程自遠心裏在叫,嘴巴卻如離水的魚兒,空空地開合,終於發出連自己也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滑稽聲:
“好啊,原來是名將之後,有三百多歲了吧?敢不敢露一露你那老態龍鍾的模樣?”
“老態龍鍾談不上,經曆多年怨魂凝聚、拜師修煉,還能四處奔走,查找、擒拿元凶之類活動尚能支撐。”女聲居然毫不客氣,且透出一點得意。
程自遠冷笑道:“那你就顯顯形,讓我看看你這三百歲的妖精!”
燭焰跳躍不已,迸出紅黃藍紫等光色,漸漸大起來,仿佛有個身影正從裏麵走出。
陡地,那燭焰卻又凝住,女聲嚶嚶回蕩四壁:
“我雖生長在將軍之家,生前曆經戰亂,戎馬倥傯,卻對讀書人羨慕之極,對哀悼故國的詩文更讀之不倦,每每心生共鳴,今夜原為聽君誦讀而來,《哀江南》之後應有題詩,在我顯形之前,程君可否再為我讀一讀。”
程自遠心裏叫:這麼唧唧歪歪,可真囉嗦!
嘴裏譏嘲:“你顯個形還這麼多名堂?是怕露馬腳,不敢出來吧?”
女聲說:“非也,那題詩美妙之極,我宜在程君的誦讀中‘東風桃李’映臉紅地出來,才有意境。”
程自遠苦笑道:“行啊,都自比‘東風桃李’了,你說話還真不臉紅,就不知道三百歲的老臉還有沒有紅的功能呢。”
“哈哈,程君說話有趣!”女聲很難得地脆聲發笑。
程自遠隻好接著讀《桃花扇題詩》:
“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禦富平車。青溪盡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
女聲婉轉跟讀,燭焰隨之搖晃。讀到“東風桃李花”,程自遠抬頭,燭光裏一張蒼白的女人臉浮現出來,這臉的半邊一如昨夜遮了長發,另半邊表情僵木,滿是滄桑。
盡管似曾相識,程自遠還是嚇一跳,手裏的書啪地掉地上,嘴裏吞吐:“楚楚……”
這女子微微一笑,指甲尖長的手指動了動,地下的書嘩地浮起,回到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