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證劇情連貫性,本文已開啟防盜模式, 跳章過多影響劇情理解喔 練朱弦從不曾參與中原宴飲, 但五仙教在南詔備受尊崇,他也陪同教主出席過不少宮廷招待。隻不過在南詔, 他是貴賓;而在這裏,隻能敬陪末座。
想走又不能走,最是折磨。
不同於那些“意不在酒”的上座貴賓, 下座小妖們倒是對於酒水瓜果頗為歡喜。推杯換盞之間, 一個個得意忘形,什麼狐臭狗騷,全都隱隱地釋放出來。
若說單是騷臭也就罷了, 練朱弦常年生活在五仙穀中,什麼瘴氣屍毒沒有領教過。然而此刻除了臭味, 卻還有一陣陣的熏香氣息,從上首雅座吹送過來。
忽香忽臭, 間或夾雜著濃烈酒氣——練朱弦一陣陣地頭暈頭痛,隻能不停喝著悶茶。而那些妖怪也不敢來招惹他,他便唯有繼續眺望遠處高台上的那個人。
鳳章君居於高台次席, 上座的那些門派代表, 時不時上前向他和春桐君祝酒。一群神仙似的人物聚在一起, 場麵不可謂不好看。然而練朱弦卻隻覺得厭煩,因為他們頻頻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他正想要換個角度, 卻見一名雲蒼弟子繞上高台, 躬身向鳳章君低語了幾句。鳳章君點了點頭, 旋即離席而去。
視線一下子落了空,練朱弦愈發覺得憋悶無趣。也是多喝了幾盞茶,見附近有些人陸陸續續地起身如廁,他便也想要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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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南邊不遠就是懸崖,可以眺望雲海;東西則都是花園,遍植著瑤草琪花,尤其多見一種綠葉白竿的叢竹。
雲蒼以“劍術”、“符咒”並稱雙絕,而雲蒼符咒所用的紙張,盡皆來自於山中遍植的“瓔珞竹”。這種竹吸取地脈靈根,生長周期比尋常竹子快上五六倍。開花時如瓔珞垂珠,花開後整株即死,便可拿來造紙。
花園裏空氣清新、環境清幽,練朱弦一時之間無事可做,便幹脆閑庭信步,欣賞起了園中景色。
走著走著,他忽然發覺有人說話。
並非是練朱弦有意偷聽,隻是修真之人五感銳利,而周遭又過於靜謐。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鳳章君與幾名雲蒼弟子站在不遠處的石橋畔,似乎正在商議著飲宴之後的安排。
知道自己這樣有偷聽之嫌,練朱弦立刻轉身走開幾步,直到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了,才重新停下。
然後他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了一個念頭:原來這就是鳳章君現在的聲音,倒是比從前沉穩渾厚許多。
可他又轉念嘲笑自己:那時候大家都隻有五六歲,就連“男人”都算不上,又何談“沉穩渾厚”?
此刻,鳳章君的聲音是聽不見了,可練朱弦卻又不忍走開。
他想要等等看待會兒鳳章君會不會打這條路經過,於是左右逡巡,目光忽然定在了右手邊的竹林深處。
那裏有一方活水池塘,點綴著碧荷青荇,金色錦鯉自在悠遊。
練朱弦走到池塘邊,解開腰間的乾坤囊,摸索幾下,從裏麵捉出了一個銀光閃閃、鼓鼓囊囊的鮫綃提兜。
他將提兜朝著池塘顛倒過來,裏頭湧出了一小股泥水,其間還夾雜著一抹亮眼的紅色。
泥水注入清池,短暫渾濁過後,一條隻有手指大小的紅魚在水裏愉悅地甩尾,大口吐著泡泡。
練朱弦撿了一根樹枝探進水裏,小紅魚繞著樹枝遊動了幾圈,仿佛在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練朱弦勾勾嘴角,輕聲道:“去吧,下次別再被人逮住了。”
小紅魚這才甩甩尾巴,轉身朝著遠處的水草遊去。
練朱弦還想再多看幾眼,卻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剛剛才被刻記到腦海中的聲音,出現在了背後。
“閣下這是做什麼。”
“……”
練朱弦心頭微顫,扭頭看去,果然是鳳章君。
不久前還端坐高台之上的男人,如今就佇立在他麵前。
豐神俊雅、氣勢凜然。
練朱弦曾經暗自假想過彼此重逢時的情景,卻萬沒有這一刻來得真切緊張。
他稍微靜了靜,這才回話道:“在下來時在涸轍裏救下一條小魚。見它可憐,便用鮫綃裹了一路帶在身旁。方才發現此處有錦鯉悠遊,便將小魚投入水裏,也好結伴同修。”
當他說話的時候,那條與眾不同的小紅魚又遊了過來,仿佛在替他作證。
鳳章君低垂著眼眸看了小魚兒一陣,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沒有仙骨的蠢物,即便僥幸上得仙山,也是朽木難雕。倒還不如在山下找個池塘湖泊,同樣是短暫一生,倒還能過得開心快活。”
練朱弦一凜。
雖然他並不知道鳳章君何出此言,可是自從踏入雲蒼山門起這一路上被輕蔑、敵視的那種屈辱感,又湧上了心頭。
隻是麵對那些無關要緊的人時,他可以滿不在乎。而現在,他卻難掩內心的失落。
莫非那條小紅魚其實是老天給他的一個暗示,暗示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
可練朱弦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職——既然教主希望與中原雲蒼修好,那自己就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壞了大局。
於是他便不再多話。
倒是那鳳章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主動道:“閣下有點麵熟。”
仿佛是近“鄉”情怯。練朱弦話到嘴邊,反而猶豫起來,“……五年前,仙君來過南詔。那時曾經遠遠見過一麵。”
“閣下原來是五仙教。”鳳章君反應也是極快:“可我認識五仙教主,並非是你這般模樣。”
意識到鳳章君正在打量自己,練朱弦也本能地抬起頭來。
他這才發現鳳章君眸中無光,可以說是沉穩至極,卻也如同至黯的淵藪、死水無波。
練朱弦突然開始懷疑:這究竟還是不是自己當年認識的那個名叫小華的少年。抑或是有人奪了他的舍,換了他的魂?
然而懷疑歸懷疑,練朱弦依舊不動聲色:“神外雪山一帶近日屍妖作祟,茲事體大,教主親自帶人圍剿,這才派我前來。”
鳳章君倒也接受了這番解釋。
“貴教還是第一次受邀參加真王成聖大典。閣下既能受命前來,想必也是教中股肱。希望此行之後,閣下能將雲蒼與中原各派的善意帶回南詔,讓修真正道永享安寧。”
善意?仿佛也沒多少善意。安寧,我看也安寧不了多久——練朱弦暗自腹誹,但表麵上卻溫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