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三年的夏天要比以往幾年來得更熱一些。
前一刻還是豔陽高照,知了躲在樹葉枝梢間,叫喚不停。下一刻天色卻又突然暗了下來,幾片灰沉厚重的烏雲仿似憑空冒了出來,遮住了高懸的白日,悶悶的雷聲響起,頃刻間,一場大雨便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佟佳言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仿似睡著了一樣。
雨聲漸小,隻有零星幾點屋簷滴水聲了。知了的叫聲漸漸複起,一聲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在這雨後的空澄裏顯得愈加清晰,吵人。
隔著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傳來外麵兩個小丫鬟的小聲交談。
“好吵呀,這些知了又開始叫喚起來了。”
“沒辦法,咱們這莊子附近樹太多,現在又正是夏季的時候。”
“白日裏也就算了,這到了晚上,知了歇了又有蛙叫,吵得我都睡不好,更別說小姐了。唉,也不知老太太什麼時候才會氣消,接了咱們小姐回去。”
“回去做什麼?我覺得在莊子裏住著挺好的。沒人看也沒人管,想吃什麼都能自己做,還能跟著小姐一道出去莊子玩。若是在府裏,別說出去玩了,咱們連二門都出不去,天天過得跟坐牢似的。”
“噓!你瘋啦!什麼話都敢隨便說!”一個小丫鬟趕忙捂住另一個小丫鬟的嘴,“小心叫趙嬤嬤聽見了扇你的嘴巴子!”
“趙嬤嬤這不是不在這呢嘛。”另一個小丫鬟聽到趙嬤嬤扇嘴巴子幾個字後也露出一點怕,“她在我就不說了,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知道啦,我又不傻。”
“你小點聲!仔細別吵醒了小姐。”
交談聲驟然一停,緊接著屏風後麵一左一右地露出兩顆黑乎乎的腦袋來。
佟佳言緩緩睜開了眼睛。
“青桔。”
“小姐醒了?”站在屏風左邊穿著綠色比甲的丫鬟聞言表情一愣,趕緊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扶我起來。”
佟佳言伸手,青桔忙上前,一手托著她的手臂,一手扶著她的後背讓她坐起身。另一個同樣穿著打扮身形更圓潤的丫鬟也趕緊走了過來,手腳迅速地在她身後墊了個天青色繡著蓮葉荷花的大迎枕。
“水。”
才不過說了一個字,佟佳言就微微蹙眉。
她在床上睡了太久,嗓子幹澀,說話聲音也有點沙啞。
青桔忙倒了水過來,喂著她喝下。
帶著暖意的水流潤過咽喉,嗓子口的那股幹燥感方才好受了一些。
青桔將喝空了的茶盅遞給另一個丫鬟綠蕪,綠蕪又將空茶盅放回到一旁的圓木桌上。
佟佳言看了眼青桔:“趙嬤嬤呢?”
趙嬤嬤是她的奶嬤嬤,是她的生母大紀氏在世時花了大錢從**府裏給她千挑萬選買來的。
大紀氏生她之時是難產,她聽人說起過她出生那日的情形,一盆盆的血水跟不要錢似的從產房裏頭往外端,大紀氏痛了一天一夜,最後連參片都吃上了,才終於把她生出來,說是九死一生都不算為過。
大紀氏看到她平安出生之後,人就失力地暈了過去,產後的身體狀況更是一落千丈,日日夜夜躺在床上,全靠湯藥吊著命,根本無甚精力去照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