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 / 2)

“夫人,您起來喝些藥吧,喝了藥身子才好的快啊……”丫鬟的聲音在床頭響起,靈韻緩緩睜了眼,有些吃力地抬眼看去,隻見憐秋有些擔憂地半坐在床前,手裏還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屋內的光線有些暗,隻床前一盞油燈,燭火搖曳,將盡未盡,像極了她此時,早已是油盡燈枯。

憐秋是她從家裏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本來還有一人喚作瑩雪,都是自幼陪著她一起長大,情分不同常人。便是兩人的名字還是靈韻親自為她們取得。

她好讀書,瑩雪的名字便取自“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記,世外仙姝寂寞林”,而憐秋二字則取自“瘦影自憐秋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她平素喜愛詩詞歌賦,最是仰慕古人誌存高遠,又羨慕古詩古詞裏那對美好感情的吟誦。

久讀成念,待到後來,開了少女心思,便想著若有一日叫自己遇見那麼一個人,定是要全心全意愛他,護他,陪伴他的。

她在懵懂之際,有了相思之意,便早早給自己心中的愛意下了鐵的定義:不愛,便是不愛。若愛,便是全部。

可如今,她隻覺得從前的自己著實單純可笑。

罷了,罷了……

那日瑩雪在替自己回娘家時一並被官差抓了去,連著宋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口一同被入了獄。

她久等不回瑩雪,再派人去查去問,才知曉家中男子全背叛了斬字決,而女眷則被發配流放三千裏。

知了消息,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求他,期望他能甚至援手,幫幫她父親,幫幫宋家。

可卻隻得他了一句話。

他說:“宋家叛國,其罪當誅。”

她當場坐倒在地。

青石地板沁涼,卻也涼不過她心。

厚重簾帳外忽然飄起紛飛白雪,乾和二十三年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至此,世間再無宋家。

百年世家毀於一旦。

她想著死去的父母,想著宋家上上下下幾百人口,想著那莫須有的一輩子也洗不掉的牢牢背在宋家頭頂上的罪名,忽地嘔出一口鮮血。

她想,是時候了。

自那以後,便是一病不起。

靈韻久病在床,又鬱結在胸,身子早就拖垮的不成人形,此時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等著那一天到罷了。

她強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卻渾身無力,使不上勁兒。

憐秋見狀趕緊放下藥碗,伸手扶著靈韻坐了起來,又將那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墊在靈韻身後,扶著她靠好,又將兩邊被角掖好,才又重新端過藥汁,輕聲道:“夫人,快把藥趁熱喝了吧。”

靈韻輕笑了笑,臉色蒼白,笑容虛弱無力,雖不過雙十年華,早卻滿心溝壑,已不見當初的鮮活靈動:“都是將死之人了,還喝這些東西苦了自己做什麼。”

“小姐……”憐秋被說得眼眶泛紅,“小姐別說這些喪氣話……”

說話間不知不覺就改了稱呼,不喚夫人改喚回還在閨閣裏時稱呼的“小姐”。

小姐心裏已經夠苦的了,偏偏身子久治不好,常年累積得喝這些苦的要命的湯藥也不見好。

“外邊是什麼天色了?”靈韻沒順著憐秋的話答,而是忽然抬了眸看向一旁的窗欞問了一句。

她已經有好久不曾出過這個門了。

“已經未時了。”憐秋應道,順著靈韻的目光看了出去。

交錯的窗格子裏依稀能看見屋外一棵光禿禿的粗壯老樹,撐開的枝幹上孤零零的掛著幾片枯黃的樹葉,飄飄蕩蕩,搖搖欲墜。風聲呼呼,天色暗沉,灰壓壓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