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沈一合不知道渡邊和周世遠在書房裏商議什麼,他也不敢去過問。這上頭的事,要管也輪不到他來管。午夜的時候,沈一合仍舊奉命在樓梯口守著,上麵吩咐,不準讓宅子裏其他的人上樓來。他自認自個兒已經夠忠心做事,周世遠素來也喜愛踏實的下屬,於是他就盡可能的勤勉些,但是直挺挺的守著半日還不能分神,這事任誰都會累得不輕。

他剛想伸展個筋骨,哪知上頭噔噔噔的下來了倆人。他趕緊挺直腰杆,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激靈,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們二人議完事了。沈一合聽見周世遠捂著嘴咳嗽幾聲,他立即領會其中的意思,趕緊跟在渡邊後麵準備送他出去。

外頭的車已經備好,開車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日本人。他瞧見渡邊站在車門前,脫下帽子,說了句沈一合聽不懂的話,車裏的人點點頭替他打開車門。渡邊坐進車裏,手從車窗伸出來,向沈一合擺擺手:“沈先生,我期待下一次與你的見麵。”

他打了個哆嗦,怯懦的站在紀宅門口。過了好久,這雨又下了起來。他用手頂著雨撒了腿往屋子裏跑,恰巧看見周世遠拿著傘站在屋簷下望著外麵出神。

“他走了?”

“走了。”

“誰來接的他?”

“這個...我不知道,聽那人的話應該也是個日本人。”

周世遠點點頭,打著傘往外麵走。沈一合見狀連忙問:“這麼大的雨督軍還要回去嗎?”

“這兒又不是我的家,我也沒理由總是呆在這。”

他回頭又說:“你還是同我回周家吧,我看這兒留幾個仆人也夠了,出不了什麼大亂子。”周世遠指向外頭:“去外頭找個車來,要快些。”

沈一合應了聲趕緊往外頭跑去找車,他心裏高興極了,畢竟跟了這個新督軍日後指不定可以升官。高興的勁頭似乎讓他忘記了這場雨,他剛走沒幾步,隻聽見‘砰’的一聲槍響,他怔住,不可思議的看著那顆子彈從自己的胸膛穿過,隨之而來的是噴湧而出的鮮血。

他有些錯愕,轉身張著嘴,像是要問那個人為什麼,但疼痛的感覺使他說不了一句話。周世遠移開槍,看著這傾盆的大雨衝刷著地上新鮮的血跡。

他與渡邊的事,絕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站在院子當中,傘下的臉晦暗不明。麵前是沈一合的屍體和滿地的血。他拾起地上的那枚子彈緊緊攥在手中,回頭看了眼二樓那扇依舊緊閉著的窗口。

這一幕多像當年的場景。

他曾無數次的站在院子裏,等著那個人關上燈拉上簾子,同自己道一聲晚安。

他現在覺得好笑了,何止是好笑,簡直是愚蠢至極。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慶幸自己可算是趁早明白,什麼勞什子的情誼與恩惠,一切的一切哪裏有南地的軍權來的心滿意足。

周世遠為能遇到渡邊而深感萬幸,萬幸這個人總能在自己猶豫之時一言撥開雲霧,讓他認清擺在自己眼前的現實。

院子外的那輛車按了幾下喇叭,車裏的開車師傅眼瞅著周世遠一動不動,隻能下車喊:“督軍,該走了!”

他收了傘鑽進車裏一言不發。

開車的曾格試探道:“督軍,院子裏的人......”

“待會回了宅,你讓杜少江找幾個人把院子裏的那位收拾幹淨。”

車子總算到了周宅,他本打算悄悄進去,哪知推開門才發現正廳仍舊亮著燈,芸柔還沒有歇下,他惱火極了,低聲訓斥:“這都幾點了,還不歇下?奶娘呢,都沒人來管你嗎?”

芸柔將手裏的報紙放下,眼睛紅紅的:“大哥,紀伯伯一家...”

周世遠不知如何回妹妹的話,隻好坐在她身旁:“喪事我會好好做。”

“紀伯伯待咱家有恩。如今隻剩汀蕪姐一人,不知她一人會多麼難過。大哥,明日我去陪陪她,這樣她一人就不會孤單了。”

“也好,明兒我叫曾格送你。”

“我自己去就成了,人一多,我怕她會想到過去的事,這樣一來,心裏又會不舒服。”

周世遠笑道:“你這腦袋倒是思慮的周全,我看啊誰娶了你真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氣。”

芸柔倚在他懷裏,心裏還在記掛著紀家的事。她同周世遠一樣,自小與紀汀蕪在紀宅和軍營裏長大,年少的情誼相當重要。除去這份年少的情誼,就是當年的知遇之恩。

那年自己不過四五歲,同家人流落街頭。父親周賢懷才不得誌,幸好遇到紀正庭。一路走來,父親一直是紀正庭最得力的下屬和忠心的友人,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周賢心裏自然是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