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殘缺的歌(1 / 2)

和鄒學宜不同的是,葉清溪很喜歡回憶。王嘯坤幽怨又渺茫的聲音仿佛隔著前世傳來,而他的今生,少了她再不完整。他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身懷著幾千元錢從中國的北部出發,一路沿著海岸線南下,經過煙雨江南,經過苗寨,經過麗江,經過無數的古城,西藏,青海,新疆….她說希望在新疆的碧空中死去,或是在草原上終老,而她所有的計劃都不包括他,她似乎早已經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葉清溪的人。

那時候的鄒學宜從來不知道愁苦是什麼滋味,她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家庭裏,母親在一家頗有名氣的電器公司做財務主管,父親是鳳城教育局的高層,貧窮對她來說是個遙遠又陌生的概念。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她十八歲以後的歲月,生活不再安定,漂泊流浪是家常便飯,她也有過三天隻吃一點麵包的經曆,一路扛著睡袋行走了大半個中國,沒錢的時候隨意在街邊的長椅上湊合一宿也不是沒有的事。當然,地球是圓的,所以她不可能總處於倒黴的位置。每每設計稿通過的時候,她也會拿到一筆不菲的錢財,可是她天生不是個能留住錢的人,一轉手,荷包又扁了下去。

靈感是這個世界上最飄忽不定的東西,連續幾個月都不進賬的時候,花匠,修車匠,擦鞋匠,餐廳服務生,浴室吧員,加油站服務生…她全都做過。她喜歡那些不那麼高層次的工作,並且從中獲得報酬和樂趣。她似乎天生就適合這種漂泊不定的生活,如果非要以一種東西來形容她,她自己和身邊的朋友都覺得“野草”再適合不過。她頑劣又強悍,小風小雨根本不在話下,白老先生不是也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嗎?而葉清溪的用詞則更恰當,他說她是“大難不死,必成後患”。

鄒學宜初中的時候開始讀三毛,對荷西和撒哈拉一往情深。“流浪”對她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美好的詞彙。那時候,江一楷的姐姐遠嫁立陶宛,她們開玩笑說要江一楷帶著她去立陶宛撿垃圾。立陶宛啊,雖然不知道那裏的經濟狀況如何,但好歹也是個歐洲國家吧,而且聽江一楷的語氣,一定是錯不了的。她崇洋媚外地想,把發達國家的垃圾拿到國內來稍一修整,是要賺多少的差價啊!

葉清溪嗤笑她,“去立陶宛,你就等著車臣黑寡婦收拾你吧!”她納悶,翻出地圖來一看,還真的被這家夥說中,立陶宛就在車臣的附近,或許她還美滋滋地撅著屁股在立陶宛的垃圾場裏淘寶的時候,飛來一顆炸彈就能炸的她屍骨無存。

人總是愛惜自己的皮囊的,年少的時候,死亡是那麼遙遠的事情。其實,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生死也隻是一呼一吸的事而已。

可是那時的她並沒有那種覺悟,她執著於和大奸人的鬥爭中,樂此不疲。世上再沒有那麼好玩的事,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人鬥爭,其樂無窮。

北方的冬天總是來得很快,初雪過後尤其的冷。比較倒黴的是班主任對她和葉清溪的懲罰還沒有結束,他們整整倒了兩個月的垃圾。鐵皮桶的把手是骸骨的冰冷,倒垃圾的時間也由早晨改到了傍晚。鄒學宜耳朵上帶著毛茸茸的耳套,手上戴的是青色的棉手套,棉手套的絨毛鑲接處是一圈色彩各異的小鈴鐺,傍晚吃過飯後,揚聲器開始播放音樂,她和葉清溪就踩著韓國歌曲《倒垃圾》的節奏,一路小跑,叮鈴鈴的響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上,走廊的盡頭一片黑暗,葉清溪嘲笑她是“狗配鈴鐺跑的歡”,她就故意把手舉在他的麵前搖晃。

少年男女,青春張揚,總是叫人羨慕的。而初時的針鋒相對也隨著了解的加深漸漸變得不那麼尖銳,仿佛隻是小男生和小女生的打情罵俏。不是沒有人私底下議論過他們,但誰都沒有確切的證據說,鄒學宜就是喜歡葉清溪了,或是葉清溪就是喜歡鄒學宜。

她一向沒心沒肺,愛情是個什麼東西?難道比整到別人還要爽?小鬼子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她滿心想到的隻是怎樣瘋怎樣玩,關於將來另一半的形象也隻是在小的時候和雪泥聊天時稍稍提了一下。倒是雪泥,最近不管是來信還是打電話都有明顯的改變,這讓她不由得擔心。

雪泥隻身在外,寄住在一個親戚家裏,身邊沒有父母親人,她一定會感到無聊寂寞,如果這時候有人趁虛而入,那她一定會輸的很慘。她不止一次地叮囑雪泥要小心,而她隻是笑,說她像個老太婆。

冬日的午後,陽光懶散,兩節課後她被簡曦拉著到操場上看球賽。今次是九班對隔壁十班的一場大戰,簡曦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就對此憧憬不已,原因很簡單,她隻不過想看江一楷穿上球衣時的帥酷樣子而已。鄒學宜罵她,這個世界真是荒謬,人人都對愛情蠢蠢欲動,不知是她不正常還是大家荷爾蒙分泌過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