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槍吧。”趙理合緩緩閉上眼睛。
“我們算得上是旗鼓相當,你不想在最後比一次,看我們誰的槍法更好嗎?”
趙理合粲然一笑:“你說的對。”他轉身從桌上拿過自己的配槍。
一聲槍響,趙理合緩緩滑坐在地上。痛!撕心裂肺的痛!文清瘋了似的撲過去,趙理合的手滾燙,沾染著黏膩的鮮血,輕輕拭去文清臉上的一滴淚。他的配槍輕飄飄的,裏麵隻有一顆子彈,他隻要隨便扣動扳機,他斷然不會死。
他沒有。
“我輸了。”
“你騙我,你隻想讓我親手殺了你。”
“是啊,我想讓你愧疚一輩子。”他輕柔握住文清的手,這一生都沒有這樣愜意。
“長官!”
“發生什麼事了!”
幾個衛兵衝了進來,他們荷槍實彈對著文清,趙理合的艱澀的抬起手,指向窗台,那扇窗還在搖曳,他吐出幾個字:“抓刺客……”
“理合,我是真的愛你,但我不能……”文清失聲痛哭,她身子一軟,漸趨沒了直覺。
哪有什麼刺客,衛兵把附近三道街圍了個水泄不通,一連十幾天都不許人出城,但終究沒抓到什麼刺客。
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滿是迷霧,醜陋的麵孔一張張的浮現,一張張的消失,一直鮮豔的桃花悄然綻放,嚴冬如期而至,桃花凝在枝頭,凝在冰霜裏。
我到底在幹什麼?我生在了一個什麼樣的時代?我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我從何而來,要到哪裏去?我一生的意義是什麼?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兒的?
文清倚在冰冷的牆邊,監牢如鐵,她不知多少次來到這樣的地方了,她曾將無數人關押進來,又將無數人釋放出去。這坐牢的滋味美妙極了,聽說,一個人身在囚籠時,心在天外,但文清現在竟是如此希望,自己永遠留在這間空曠的牢房裏。
盡管它腐朽濁臭,盡管它雜亂肮髒,但這裏,比外麵那個世界幹淨的多。
“趙理合是個好人,可他不是好的諜者。”一張陌生的麵孔忽然站在牢門。
“他可比不上你,真是讓人驚訝,趙理合竟然會輸給一個女人。”那張陌生的臉繼續說道。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文清往牆角縮了縮,繼續沉默。
“行了,別裝了,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他冷笑道:“本來想把你一輩子囚禁在這裏,但沒想到你竟然懷了趙理合的孩子,你倒真豁的出去。我原以為趙理合真能處理好你們之間的關係,看來我是高估他了。你更強似他,他哪兒來的自信,能降服你呢?”
文清冷笑一聲,沒有理會。他不過是個局外人,怎麼會懂得局中人的苦澀。
“他還是心太軟,那槍裏明明還有一顆子彈,若是我,我就開槍。你不過是一個女人,就算有幾分姿色,也不算是太出挑。這世上,比你年輕漂亮,願意給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多了,可他怎麼就吊死在你這兒了呢?”
“他以為他那小小伎倆能騙的了我,還想幫你脫罪。真是笑話。”
“你是誰?”文清忽然打斷他。
“陶曆。”陌生人傲然說道。
“哦,陶長官。”文清依然迷惘的望著他:“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有什麼罪?”
陶曆一怔,像吃了顆棋子:“你也別嘴硬,若是我願意,可以有千萬中辦法撬開你的嘴,可現在趙理合死了,有人花了大價錢買你的命。趙理合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總要給他留一條血脈不是?”
“買我的命?”文清站起身,抓住牢門:“誰買我的命?”
“香港富商,蘭少卿。”陶曆冷笑起來:“哎呀呀,你說說,這是個什麼世道?像你這樣的人,可是要下油鍋的。你可要好好感謝這位蘭先生,他為了保你,可是捐贈了三架飛機。”
“他知道嗎?”
“知道什麼?知道你是殺他兒子的凶手?”陶曆側目望著文清。
“我不是凶手。”文清篤定心思,又撒了一個謊。
陶曆也有些震撼,連連鼓掌:“衛文清,若不是答應了蘭先生,我真應該把你碎屍萬段,像你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
陶曆轉過身,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間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文清堅定不移的說道。耳畔忽然響起曾經無數次在心頭回蕩的那句話:“把靈魂從肉體中完全剝離。”
她大概做到了。
“理合,”文清苦笑道:“你為什麼要教我這樣一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