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害怕吧?外麵的世界是個什麼樣子,她真的知道嗎?想起徐文應說過的話,人們害怕的,都是那些自己未知,或者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東西。
“媽,你怎麼都不說話?”
“你平時話也這麼少嗎?”這是趙理合曾經問過自己的話。是啊,她平時話就這麼少,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後悔的也就越多。這個世界,本來應該是無聲的,但人們忍不住,於是就創造了許許多多本不該有的錯誤。如果他當年沒說自己愛她,恐怕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有時候,不說出口,事情反而更加順當。
“媽媽,你快講啊,是不是爺爺編故事騙我了?”念兒如扭股糖一般在文清身邊繞來繞去。
“沒有……你爺爺說的很對,媽媽愛你爸爸,一直都愛,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你爸爸也很愛我,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那我爸爸是怎麼去世的?”念兒越大,對父親就越是好奇。文清欲言又止,他還太小,這樣的故事,要他如何理解呢?
“你爸爸本來是很快活的,因為他年輕有為。有一天,他忽然遇到一件自己很喜歡的事物。”
“是什麼是什麼?”念兒睜大了眼睛。
“是一朵看起來很美的花,但是花的下麵有毒刺。”
“那爸爸不知道嗎?他沒看見嗎?”
“他早就知道這種花有毒,但他出奇的愛這一朵,於是不顧一切的摘了一朵,裝進了上衣口袋。”
念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像看見了他父親毒發身亡的樣子。
“他想盡一切辦法祛除那支花上的毒刺,可惜,他沒能成功。”
“那就別要了唄?”
“可是他喜歡呀,念兒,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什麼是愛,你就會明白你父親的心情了。那支花經過你父親的細心嗬護,開的越發燦爛,毒性也就越來越強了。知道有一天,你父親知道,這支花永遠不可能像他希望的那樣美好時,他伸出手,握住了花枝上的毒刺。”
這支有毒刺的花,就是我。文清心中暗暗說了一句。
念兒搖搖頭:“爸爸實在太傻了。”
“你爸爸不是傻,他很偉大,他是一個敢於為愛情和真理屈服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
是啊,他實在太傻了,而且不夠堅毅。太傻了,太傻了。文清說著,眼淚不自覺的落下來。
念兒伸出小手,在文清臉上胡亂擦拭著:“媽,你放心,念兒長大了,一定做一個比爸爸還偉大的男人。”
若是不長大該多好,那樣就永遠不必知道這世界的真實麵孔了。若是不長大,永遠不會經曆痛苦,一個縮在繈褓中的嬰兒,隻覺得每天喝奶睡覺就是幸福。即使家破人亡,他也不會曉得。但我們又如何能夠永葆青春呢?這問題實在是太可笑了。
“念兒,等你長大了,如果看到一朵喜歡的花,那花枝上又毒刺,千萬不要像你爸爸一樣,奮不顧身的衝上去了。你的性命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念兒若有所思,好像明白的點點頭。文清心裏清楚,其實他不懂,那樣的事,她想了這麼多年,不也一樣沒有懂得嗎?她的痛苦和磨難,在下一個世界裏應該不會延續。既然如此,這一百年的屈辱和興衰,痛苦與悲哀,還是留在象牙塔的故紙堆裏比較美好。
“哎呦。”念兒叫了一聲,他手中捏著一直長長的玫瑰花枝。那上麵幾根青翠的尖刺還泛著露水的光澤。
“念兒。”文清奪過他手裏的花:“不是叫你別動嗎?”念兒細嫩的小手被尖刺紮了幾個小口子,他倒沒哭,隻是呆呆的望著手上的小傷口:“可是爺爺說過媽媽喜歡。”念兒有些委屈:“念兒想拿給媽媽看。”
文清遲疑半晌,趙理合那熟悉的麵孔再次浮現在眼前,文清猛然打了他一耳光:“和你爹一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