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原本虛扶著沈巍的手陡然收緊。
沈巍在所有人或疑惑、或緊張或意味不明的目光下, 終於點了點頭。
“鬼王以自己做了媒介, 泄露了混沌, 我用了三道後土大封的舊印把它擋在了地下, ”沈巍說, “另外別墅小鎮被斬魂刀劈開了一道大縫, 現在可能會泄露一點, 但應該不會太嚴重。”
“女媧消散已經幾千年,後土大封的舊印力量有限,你能擋它多長時間?”
沈巍:“多不過半天。”
眾人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 汪徵小聲問:“後土大封到底是什麼?”
桑讚輕輕地拉了她一把,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唇邊上,示意她不要多說——他們的對話桑讚雖然隻能聽懂七八成, 但他陪趙雲瀾追查過上古秘聞, 前前後後地零星聽到一些,此時已經猜出了五六分。
神農藥缽緊緊地盯著沈巍, 逼問他:“那上仙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沈巍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反握住趙雲瀾的手, 聲音平靜地說:“按我當年承諾過的辦。”
他這種平靜又坦然的態度讓神農藥缽當場一愣, 好一會, 他的目光才落到了那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臉色變了幾次,終於還是沒表露什麼,僵硬得移開目光, 聲音有些不自然地說:“我能替你做什麼。”
沈巍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和鬼, 不徐不疾地開口說:“當年昆侖君以四聖封四柱,大封鬆動的時候,四聖應劫而出,重現人間,現在已經全到了我手裏,我需要重新加封承天起地的四柱,希望諸位能幫我壓住陣腳。”
沈巍這麼說著的時候,古董街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八卦盤,方方正正,四角並立少陰、太陽、少陽、太陰四象,分別指向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而後細細長長的山河錐率先從沈巍掌中跳出,抽高變長,依稀是大雪山中壁立千仞的模樣,落在玄武位,山河錐中發出巨響,一個大日晷盤從中脫離而出,轟隆隆地旋轉到白虎位,大神木削成的功德筆筆尖衝天,落入青龍位,最後是沒有燈芯的鎮魂燈,依然黯然無光,順著沈巍的指引落在了朱雀位。
趙雲瀾:“哎等等,鎮魂燈不是在閻王殿?”
沈巍:“方才我耽擱了一會,順手把它順過來了,閻王殿裏的那個隻是個障眼法。”
他說完,還似乎對自己順手牽羊的行為有些羞愧似的,略微地低了下頭:“非常時期,手段不入流,慚愧。”
趙雲瀾:“……”
沈巍拉起趙雲瀾的一隻手,輕聲說:“有點疼。”
說完,趙雲瀾隻覺得自己手指尖被什麼刺了一下,冒出一粒渾圓的血珠來,血珠隨即不偏不倚地飛入了鎮魂燈裏,拉出極細的一條線。
隨後沈巍從脖子上取下了他那個怎麼也不肯摘下來的小吊墜,拔開瓶口,輕輕地倒出來一點,一簇非常細小的火花從他的手指尖飛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血絲凝成的細長的燈芯上,鎮魂燈裏悠悠地升起一段螢火一般的微弱光暈。
沈巍低下頭,把趙雲瀾破了的手指含進了嘴裏。
“等等,就這樣?”趙雲瀾,“那什麼閻王不是說要從我的心裏抽一管血。”
“十指連心。”沈巍說,“鎮魂燈芯已經丟了幾千年了,地府是想求個保平安的法寶,讓鎮魂燈千秋萬代地燒下去,我隻有半天的時間重新封四柱,一線就足夠了。”
沈巍說到這裏,抬起頭來,對眾人開口說:“昆侖君以山聖之尊加封四柱,我雖然繼承了三十六山川,可生來是汙穢之身,到底沒有辦法和四聖建立任何聯係,懇請諸位能幫我一把,不勝感激。”
他露出本來麵貌,長發垂下,一點與生俱來的妖氣與端方如玉的君子氣奇異又矛盾地混合在了一起,是無法言說的風華無雙。
沒有人能拒絕他。
汪徵和桑讚對視一眼,並肩走到了山河錐下,大慶叼住頸子上的金鈴,扭頭往功德筆處走去,扛著大棒骨的老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還是在棒骨下掛了一條焦黃的炸魚,默不作聲地跟著大慶走了過去,林靜則摸出一百零八顆串珠,在輪回晷下站定。
神農藥缽剛要過去,趙雲瀾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哎,那誰。”
神農藥缽頂著趙父的身體回過頭來:“那誰?”
“……”趙雲瀾,“你別占便宜沒夠啊,還真以為自己是誰爹了麼——借一步,我跟你說個事。”
神農藥缽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跟著趙雲瀾走到了一邊:“昆侖君請說。”
趙雲瀾背靠大槐樹,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大槐樹下似乎極為平靜,一點也不像鎮壓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並且隻有半天。他
的煙盒已經空了,抬手伸進趙父的兜裏,掏出了一盒煙,毫不客氣地占為己有,點了起來。
沉默了一會,趙雲瀾才低聲說:“其實是我有點事想求你。”
神農藥缽低聲說:“不敢。”
“真的,”趙雲瀾說,“我父母就我這一個兒子,我本該給他們養老送終,沒想到來不及了,就算來不及,我也不想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給我想個辦法。”
神農藥缽沉默了一會:“我……不是很懂昆侖君的意思。”
趙雲瀾:“別裝糊塗,我看你挺懂的。”
神農藥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你答應與他同生共死,斬魂使才能毫無二話地履約嗎?”
“放屁,”趙雲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口煙圈來,“一碼是一碼,你當爺是賣身的?”
神農藥缽自知失言,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我明白了。”
趙雲瀾盯著他的眼睛,就聽神農藥缽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昆侖君不在世了,我會離開你父親的身體,以‘趙雲瀾’的身份替你活下去,請山聖放心。”
“好好活,活得像‘趙雲瀾’一點,”趙雲瀾“大逆不道”地用力拍了拍他爸的肩膀,“該享受的好好享受,該辦的事也都好好辦,我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