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一路上,坐在車裏,我一直心緒不寧。一想到顧駿城臨走的時候拋下的話,我就忍不住一陣陣地為劉俊擔心。雖然我知道我的擔心也許並沒有必要,因為在威揚裏,劉俊是最大的股東與決策人,而顧駿城隻是執行長官,但我就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畢竟,顧駿城是在C市從小長大的,他的人脈之廣,這一點劉俊是不可及的,如果說顧駿城知道了現在與他合作的霍利暘就是我一直想念了十年的劉俊,依他的性格,我不知道他會對劉俊做出什麼事來。但有一點我卻是確定的,那就是:無論是誰,也不能傷害劉俊,我不會允許他再受到任何一點的傷害。
也是我運氣好,本來還在想要如何讓顧駿城不知道的情況下見到劉俊,又該編一個什麼樣的理由跟劉俊見麵,卻不曾想,車剛到威揚集團外麵,我卻看到劉俊正親自駕車,風風火火地駛出了威揚。
“師傅,麻煩你跟上那輛車!”我衝正在找我零錢的計程車司機大喊,眼看著劉俊把車開遠,我生怕追不上他。計程車司機倒也機靈,一聽我這麼說,立刻錢也不找了,開車就追了上去。奈何劉俊的車開得飛快,明顯有超速之嫌,計程車司機追他不上,隻能緊跟在其後,盡量不要跟丟了他,終於,在一個路口的紅綠燈之際,我們的車終於追了上來。
“劉俊!”我搖下車窗使勁的叫他的名字,恰在此時,綠燈亮了,劉俊正要踩油門,卻仍然還是聽到了我的聲音,慢慢地轉過頭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明顯的一亮,用手示意我們把車靠了邊。
我付錢下車,劉俊也從他的車上走了下來。我衝到他麵前,對他的擔心讓我忘記了傷心的往事,“念伶……”劉俊剛開口,我卻出口打斷了他的話,並不自禁地重了口氣,“你在幹什麼?這裏限速是60邁,你的時速是多少?出事了怎麼辦?你怎麼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的生命?”
“……”劉俊一下子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卻又在下一刻醒過神來,眼角多了一絲笑意,“你……是在關心我嗎?”
“……”這一下,輪到我說不出話來了。我能說出我是在關心他的話嗎?他會怎麼想我,在聽到顧駿城介紹我是他的未婚妻之後?
一時間,空氣裏又充滿了尷尬的氣氛,我們就這樣對望著彼此,一時間忘記了言語,隻聽見馬路上紛紛開過的汽車從我們身旁疾馳而過的聲音,劃過我們的耳膜,似我們曾經那飛逝而過的似水流年。
終於,劉俊深吸了一口氣,衝我扯開一抹笑,打破了沉默,“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一雙晶亮的眼望著我,一如當年的溫柔,“念伶,有什麼事嗎?”
看著他那雙讓我想念了十年的眼睛這樣看著我,我的心一跳,腦海裏頓時又是一片空白,原本事先想好見麵時的說詞此時也忘了個一幹二淨。
正愣神間,卻不想劉俊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溫暖,厚實的手包裹住了我,我一驚,本能的想要抽開,卻不想他卻握得更緊,扯過我就往車門走去,“念伶,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這麼多,但現在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跟我來,有人想要見你!”
我愣住,“誰?”他身邊的人,會有誰想要見我?況且我們已經分別十年了。
劉俊看著我的眼睛閃過了一絲痛意,“我媽。她現在在醫院裏……”
雖然從劉俊那裏我知道了劉媽媽的病情,但是,當我來到C市有名的腫瘤醫院,和他在醫生的指導下穿上無菌衣進入深切觀察室的那一刻,看著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瘦得一把骨頭的女人時,我簡直不敢把這個人和當年那個風華絕代,在茶樓與我深切交談的女人,為了愛兒不惜犧牲一切的堅強女人聯係到一起。肺癌晚期,多麼可怕的字眼,盡管劉俊為她找到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物,但眼前的這個人顯然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飽受病魔摧殘的身體如今就如同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逝去,若不是她的身體還有些輕微的起伏,我甚至會以為她已經睡了過去。
我輕輕地走過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劉媽媽嗎?真的是她嗎?
想當年,為了劉俊,她是如此的費盡心思想要分開我們,我當時也恨過她,怨過她,卻也感動於她身為一個母親的護犢之情。還記得當年,她曾對我說過,隻要我和劉俊有緣,就一定會再見——卻不曾想,我與劉俊再見之日,卻是此番景象。而她,也即將離開人世……
人世間的事,原來真是如此無常。時過境遷,想不到再見時,桃花依舊,人卻都變了模樣。
劉俊小心地走到她的身旁,看了看心電掃描儀裏時時微弱跳躍的綠色符線,伏身到她的耳邊輕輕地對她道,“媽媽,我找到張念伶了。你不是一直很想見見她嗎?她來了,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她呀!”
他的話說完,劉媽媽果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的視力似乎很模糊,吃力地看了看劉俊,又轉過頭來,視線對上了正站在她身邊不遠處的我,卻在一瞬間清明了起來,胸口也急劇的起伏起來,罩在她麵上時而布滿蒸氣時而清明的氧氣罩也顯示出她的呼吸急驟了起來。我看著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最後卻不能吐出一個音節來。隻能抖抖索索地,從被子下伸出一隻枯瘦的手來,好像是想要來拉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