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一直是大唐帝國的命脈。
長安城作為大唐的都城存在一個致命缺陷: 糧食供應。關中地區的糧食產量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個百萬人口的超級大都市,必須依賴經大運河從江淮地區運來的糧食。這個轉運的過程一旦出現阻滯,長安城立即岌岌可危。開元末年,玄宗皇帝改革漕運,采取了沿途修倉、分段轉運的方法,建立了河陰、柏崖、集津、三門諸倉,才有效地解決了困擾長安城多年的糧食問題。大唐皇帝總算不必碰上荒年就拖家帶口,領著文武百官遷徙東都洛陽就食了。天寶三年,玄宗皇帝高興地說:“朕不出長安近十年,天下無事,朕欲高居無為,悉以政事委林甫。”
言猶在耳,漁陽鼙鼓動地而來。最美好的願望總是要用最殘酷的方式摧毀,這才是人類為自己的愚蠢和自滿所付出的代價。
孤獨地死在太極宮的玄宗皇帝看不見了,若幹年後他的子孫們仍然在為漕運而苦惱。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拒絕納稅。帝國對江淮漕運的依賴日益為甚。
自從憲宗皇帝下令將河陰倉作為供給淮西軍糧的暫存地後,河陰縣的重要性愈加凸顯。此地本來隻是一個渭河邊的小村落,從開元後期沿岸建起一係列大倉,駐紮了守衛的軍隊,又為負責轉運的官員建立驛站,市麵漸成氣候。
如此具有戰略意義的地方,按理說必須進行軍事化管理。不過和大唐的其他方麵相類似,所有帝國權威應該發揮作用的地方,都存在著種種不盡如人意之處。中央集權隻能虛浮於麵上,底下統統各自為政、各顯神通。
驛站原則上歸兵部管理,隻能接待朝廷官員和公差,不允許對外接客。可是這麼做沒有油水,還常常得倒貼。所以各地驛站都陽奉陰違,將部分客舍辟出給過路商旅落腳,大搞創收。驛丁還把朝廷倉庫中的錢糧偷出來,作為驛站的日常使用。朝廷派來管理的官員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是和他們較真,這幫當兵的立馬就能暴動給你看。
洛陽留守權德輿對河陰縣的管理,也本著如上原則。在他看來,“姑息”既是無奈的選擇,又不失為一種策略。皇帝以“沒有原則”降罪於他,權德輿並無太多委屈。他還挺能理解皇帝麵對現實時的矛盾心情。東都留守位高權重,又相對自由清閑,曆來都是養老官職中的最優選擇。權德輿心裏清楚,其實皇帝對自己算不錯了。
倒是武元衡遇刺的消息令權德輿極為震驚,沒想到藩鎮猖狂到這種地步。老謀深算的他立即擔憂起洛陽的治安來。權德輿馬上行動,召集來下屬各縣的縣令和負責東都守衛的金吾衛,部署了層層加強防衛的措施,這才覺得心裏有底了。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東都留守偏偏遺漏了——河陰縣。當然,更有可能是內心深處的“姑息”在作怪,使權德輿傾向了“僥幸”。
清晨離開靈覺寺以後,崔淼和裴玄靜就走上了惟上法師口中的捷徑。
其實捷徑一點兒都不好走。山中僅有羊腸小道,雍水溪畔則怪石嶙峋,道路曲折盤旋,忽上忽下,馬車走起來相當吃力。如果不是為了那一箱嫁妝,裴玄靜真想拋下馬車,輕身徒步前行。好在有崔淼一路上盡心盡力,終於在月上青天的時候進了河陰縣。
他們早就商量好,今晚就宿在河陰。明早啟程再行半天,便能到達洛陽了。
渭河在月光下靜靜地流淌,四外闃無聲息。所謂河陰縣城,其實就是沿著渭河的一個狹長地帶。最靠近碼頭處是聯排的大倉,盡頭設有驛站。離碼頭稍遠處才是不多的數戶人家和軍營。
這種格局是為了便利漕米從船上運到岸上。往來客商一般也走水路,所以驛站放在碼頭旁是最合適的。河陰縣太小,沒有城郭,隻在麵向官道的地方搭起一座象征性的木架城門,軍營設在木城門後,管理出入人員,防衛大倉。
不過當崔淼和裴玄靜進入河陰縣城時,根本沒人來查驗他們。打著瞌睡的守衛連眼皮都懶得抬一抬。這麼一對俊男靚女怎麼可能劫朝廷的糧草,說他們私奔還可信度高一些。守衛沒興趣多管閑事,驛站最歡迎這類客人,出手闊綽且沒有麻煩。守衛想,這對男女多半會在驛站借宿一晚,然後雇上一條小船,由渭水順流漂向他們的溫柔鄉。
“癡男怨女何其多噢……”守衛念叨著又墮入黑沉沉的夢中。
是誰曾經說過,化整為零是搞突襲最好的戰術。其實這一天從早到晚,經過守衛眼皮底下進入河陰縣的還有: 兩個和尚、三名腳夫、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行商,他還帶著幾名打算賣入長安城的仆役……因為零零散散的,這些人都沒有引起任何懷疑,毫無阻擋地進入河陰縣,並且先後住進了河陰驛站。
由於淮西戰事久拖未決,河陰驛站最近的生意並不好。偌大的驛站裏沒住多少客人,今天一下子來了這麼些人,懶散慣了的驛卒有點手忙腳亂。等安排好房間,驛卒忙著去廚房吩咐多準備些飯菜,剛走出門就遭到迎頭一擊,一聲沒吭便倒在地上。
一切都在夜色的掩映之下,靜悄悄地發生著。
當崔淼和裴玄靜來到河陰驛站時,並未感到任何異樣。已經很晚了,空蕩蕩的前堂隻亮著一盞油燈。值班的驛卒趴在櫃上睡得正香,被叫醒過來後,他很不耐煩地指了兩間空房給他們,繼續倒頭便睡。
整座驛站仿佛都在酣眠。
將馬車停入院中時,崔淼問:“箱子要卸下嗎?”
裴玄靜遲疑了一下,道:“算了,反正明天一早就走。這個院中想必是安全的。”
崔淼說:“好。你餓不餓?我去找點吃的來,你等著。”
她都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溜煙地跑了。
裴玄靜隻好坐下等他。萬籟俱寂,她的心緒卻跳蕩不已。
明天中午將抵達洛陽,但他們不會進城,而是直接在洛陽城外折向北,再走大約兩個時辰,便能到達此行的終點——昌穀。也就是說,明天此時裴玄靜便能與長吉在一起了。她終於能成為他的新娘,還要和他一起解開“真蘭亭現”之謎。天哪,隻要一想到這些,她便心馳神漾無法自持。
為了給解謎多做些準備,今天這一路上,她和崔淼已經把武元衡離合詩中的典故整理了一遍。
除了鄭莊公以詭計殺害兄弟共叔段、曹丕父子奪甄妃殺曹植又改《洛神賦》的故事之外,這首詩中還引用了西周時姬旦的典故。
傳說周公姬旦有聖德,輔其兄武王姬發伐商,平定天下,定了周朝基業。武王病,周公為冊文告天,願以身相代。藏其冊於金滕,內容無人得知。後來武王駕崩,太子成王年幼,周公盡心輔佐,將周成王抱於膝上,朝見諸侯。當時其庶兄管叔、蔡叔圖謀不軌,但忌憚周公,於是在列國間散布流言,說周公欺侮幼主,圖謀篡位。久而久之,周成王起疑。周公為避禍辭了相位,避居東國,心懷恐懼。後來有一日,天降大雨,雷電擊開金滕,成王見了冊文,方辨明忠奸,誅殺了管叔、蔡叔,迎周公重歸相位。
白居易也曾以此典寫成“周公恐懼流言日”的詩句,是為周公姬旦感到後怕。假設當管叔、蔡叔正四處散布流言,汙蔑周公有反叛之心的時候,周公便一病而亡;或者金滕之文始終未被周成王所知,那就沒有人能說清楚周公到底是忠是奸了。在後世的史書中,周公很可能就成了奸臣。
裴玄靜覺得,這個典故與曹氏的《洛神賦》之典至少有兩處異曲同工:
其一,揭示皇權爭奪的血腥殘酷,皇族為了爭奪帝位,親人之間常常自相殘殺;其二,指出曆史的真假莫辨。有時是天意,更多是人為,今人所看到的曆史究竟有幾分真實,的確很難說。
“你看我找到了什麼?”
裴玄靜的思緒被打斷了,隻見崔淼興衝衝地回來,雙手端著個盤子。
裴玄靜忙接過盤子,“怎麼去了那麼久?”
“櫃上的夥計不見了,廚房不好找,裏麵也沒人,不過還有酒有菜。”
他從銅壺中倒出酒來,聞一聞,“不錯,娘子嚐嚐?”
裴玄靜依言喝了一口,“好烈的酒。”話音剛落,雙頰已酡紅如盛放的牡丹了。
崔淼笑道:“今早在靈覺寺道別時,惟上法師還特別叮囑我,一定要喝一喝河陰驛站的燒酒,說是此地兵卒用秘法特釀的,有勁。”
裴玄靜心想,這麼喝很快就會醉的。
崔淼還在起勁地介紹他搜羅來的下酒菜:“來來,這醋芹很新鮮爽口,這酪酥是冰鎮著的,還有櫻桃……真想不到,小小一家河陰驛有這麼多好吃的。”見裴玄靜隻呡了一小口酒,他將酒杯斟滿,雙手遞到裴玄靜的麵前,“娘子,過了今夜你我就要分道揚鑣,以後也不知能否再見。崔某在此懇求娘子,陪在下痛飲這一場吧。”
裴玄靜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事實上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就當是喝娘子的喜酒了。”他又說,燭光似乎在眸子裏劇烈地閃耀著。
裴玄靜再不遲疑,端過酒杯一飲而盡,胸中頓時翻江倒海一般,也不知是酒還是別的什麼。她抬起頭來,望著崔淼一笑,視線有些模糊了,令眼前這張已十分熟悉的俊美麵龐變得陌生起來,隱含魅惑。
崔淼自飲一杯,歎息:“說了這麼多的《蘭亭序》,可惜此地沒有好溪,否則今夜定要與娘子秉燭夜飲,玩一回曲水流觴。”
“你我總共二人,如何流觴呢?”
崔淼慨然道:“‘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蘭亭序》是這麼說的,我沒記錯吧?”
“沒有記錯。”裴玄靜亦興味盎然地吟詠,“‘雖取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
吟到此處,隻覺心胸曠達,情懷難抑。於是兩人再一碰杯,仰頭將杯中酒豪飲而下。
我要醉了。裴玄靜想,哦不,我已經醉了。
酒酣蒙矓之中,她好像去到了五百年前的會稽蘭亭——
裴玄靜看見了,酒杯先後停在王羲之、王獻之、謝安、孫綽等人的麵前,她看見他們清雅脫俗的形象,賦詩時那飄逸靈動的神態,多麼令人神往。那次聚會,總共十一個人各成詩兩篇,十五人各成詩一篇。居然還有十六人作不出詩。不過裴玄靜覺得,他們肯定是為了多喝三觥酒才故意認罰吧。
宴至興盡未盡時,王羲之聚攏各人的詩文,乘著酒意方酣之際,握鼠須筆在蠶繭紙疾書為序,乃成千古瑰寶之《蘭亭序》。
裴玄靜醉倒了,倒在不朽的辭章和永恒的山水之間。即使閉上眼睛,她也仍然能感受到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娘子!娘子!快醒醒啊!”
聲嘶力竭的叫喊聲衝破夢境,裴玄靜被人用力拉扯起來。她勉強睜開惺忪的醉眼,才發現自己半倚半靠在一個人的身上——是崔淼!
“著火啦!”崔淼看見她醒來,一邊大叫,“快跑!”一邊拚命拽著她向屋外衝出去。
裴玄靜跌跌撞撞地跟著跑,才跑到院子裏,便看見半邊夜空都染得通紅了,身後燥熱難當,一陣陣熱氣卷著火舌撲過來,與驛站相連的巨型糧倉起火了!
火勢極猛,就在他們逃進院子的轉眼間,驛站後排的客房就被點燃了。屋架房梁劈裏啪啦地燒起來,所有的門窗瞬息便被烈火吞沒。
剛才隻要再晚一步,他們就逃不出來了。
裴玄靜全身哆嗦,幾乎站立不穩。
崔淼的聲音也在發顫:“好險,我們都喝醉了,睡得死死的……”
“救,救火啊?”裴玄靜結結巴巴地說。
“這麼大的火怎麼救啊?”崔淼跺腳道,“這得有許多人才行啊!”
陸續有人從起火的房屋裏逃出來,幾個驛卒模樣的人提著水桶奔過來,邊喊邊朝熊熊烈火潑上去,根本無濟於事。
裴玄靜算是親眼目睹了,什麼叫做杯水車薪。
“完了。”崔淼在她身邊喃喃,“驛站完了。大倉估計也得完……”
火勢愈加猛烈了,有人去開了馬廄的門,驛馬一湧而出,有些馬身上已經落了火星著了火,紛紛嘶鳴著朝河岸的方向跑去。動物就是有這種求生的本能吧。
裴玄靜突然大叫:“我的箱子!”
她的那箱嫁妝還擱在馬車上,停在後院裏。
“你待著,我去!”崔淼扭頭便跑,裴玄靜哪裏聽他的,立即緊跟而上。
前後左右的房屋都在突突躥著火,還不時有燒透的梁架倒下,兩人簡直是在火焰中殺出一條路來。
找到了——馬車並未著火,但已被周圍的烈焰熏得滾燙。箱子也還完好,崔淼伸手去搬,卻立即被燙得齜牙咧嘴。那麼重的箱子平常搬起來都困難,現在又被烤得炙熱,徒手根本不能碰。
“怎麼辦?”崔淼喘著粗氣問裴玄靜,“要不你挑幾件最要緊的東西吧?”
裴玄靜隻是咬緊牙關。崔淼見狀,往掌心裏啐了幾口唾沫,運足氣又要去搬箱子。
“住手!”她大叫著去攔他,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粒火星從天而降,箱子瞬間燃燒起來。
裴玄靜拉著崔淼往後退去。“箱子我不要了!快走啊!”她已熱淚縱橫,卻死也不肯鬆開拉他的手。
兩人互相拉扯著逃出烈火的包圍圈。
崔淼恨聲連連,“剛才你應該讓我搬的,多少能搶下一些東西……”
“太危險了,你會燒傷的!”
“可是你的嫁妝……”
“沒關係。”裴玄靜揚起臉,含淚回答,“最重要的東西都在我身上。”
“啊!”
“咱們趕緊走吧。”她環顧四周,驛站裏的人幾乎都逃光了,周圍的空氣也燙得讓人瀕於窒息。
“是,快跑!”
崔淼牽起裴玄靜的手,朝著渭河岸邊跑過去。
出了驛站才看見,連綿的河陰大倉已經燒成一條長長的火龍,見頭不見尾。狹長的河岸上來回穿梭著救火的人群,看打扮已經不是驛丁,而是守衛大倉的正規士兵了。
烈火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碼頭旁聚集了不少人,兩人便也奔向那裏。可是還沒到碼頭,他們就被一隊人馬團團包圍住了。
領隊者騎在高頭大馬上叫道:“抓捕縱火犯!”
“我們是住驛站的客人,不是縱火犯!”
根本沒人理會他們的辯白,火聲、風聲、人聲把一切都淹沒了。
對於漕運的噩夢,憲宗皇帝李純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貞元二年時,江淮轉運使韓滉一度和朝廷叫板,拖延運輸漕米入京。關中很快山窮水盡,禁軍公然在大街上叫罵,威脅再不發軍餉就要造反了。
李純記得,那段時間爺爺德宗皇帝天天在大明宮中遙望東方,一邊禱告上蒼,一邊近乎絕望地等待著渭橋碼頭的消息。總算天佑大唐,終於在一個秋風蕭瑟的早晨,德宗皇帝等到了駐守陝州的陝虢都防禦使李泌的加急快報——漕運船隊到了!皇帝聞訊欣喜若狂,竟一路狂奔至東宮,對著太子大喊:“漕米已到陝州了!漕米已到陝州了!……我父子得生矣……”
那一年李純剛滿九歲。
祖父和父親為了漕米抱頭痛哭的一幕從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底。在李純的印象中,祖父和父親還有一次相對而泣,是在貞元二十年的嚴冬。那年深秋,父親李誦在太子的位置上苦熬整整二十五年後,終於中風病倒了。這一病便無法下地也說不出話。德宗皇帝心急如焚,每以老邁之軀親至東宮探望,父子二人亦隻能緊握雙手,默默地相顧垂淚。
第二年的正月祖父就駕崩了。驚心動魄的八個月之後,李純登上皇位,又過了四個月,父親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升遐。
前後整整十二個月,便是李純永遠不願再去回顧,卻總也逃避不了的永貞元年。
回想貞元年間,朝野傳聞祖父德宗皇帝對父親不滿,一直想廢掉他的太子,將嗣位交給更得寵的叔叔舒王。當初李純也曾惴惴不安,深恐父親不能即皇帝位,自己這個未來的繼承人也將落空,他還甚至為此極度怨恨過父親。李純覺得,都是父親的軟弱和多病,逼得自己不得不提前走上風口浪尖,為爭奪那個本該屬於自己的皇位而殊死搏殺。時隔多年之後,李純才明白自己當初的指責是多麼荒謬無稽。
父親順宗皇帝也許不是祖父最疼愛的兒子,但從那兩次極喜和極悲狀態下的相對涕泣就能看出,他肯定是祖父心目中份量最重的兒子。德宗皇帝絕對不可能將皇位傳給其他任何人。事實也正是如此。病得又癱又啞的父親硬是從祖父手中接過皇位,然後又交給了自己的長子——李純。
現在李純已經當了十年的皇帝,十年間麻煩不斷,就連漕運的問題也沒能徹底解決。好的一方麵是,皇帝本人依舊年富力強,還有足夠的時間;壞的一方麵是,皇帝至今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太子——一個能陪著他喜極而泣或者悲傷落淚的兒子。
皇帝曾經對長子李寧寄予厚望,並且力排眾議,頂住來自郭貴妃家族的巨大壓力,將李寧立為太子。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幾年前,才剛十七歲的太子李寧竟暴病而亡了。皇帝痛心不已,為此還廢朝三日。
年輕健康的太子怎會突然病故?吐突承璀給皇帝帶來不少風言風語。其實就算不聽這些,皇帝自己的心中也有諸多懷疑,但他沒有追究到底。
一向睚眥必報、剛烈果敢的李純在這件事上手軟了。大概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皇權爭奪中的陰森恐怖吧。畢竟,他自己就是這麼走過來的。雖然從沒人敢於明說,事實上皇族中的每一個成員都在內心默默地相信著,李氏是一個受到詛咒的家族。天賦皇權的同時,也帶給他們代代傳承的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