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司天監哪個傻瓜合的八字,怎麼非挑在一年裏最熱的時候成親?”
劉琰搖著扇子忽啦忽啦的扇風,背上的衣衫早就被汗浸透了。
她身上的衫子是今年新貢上雲影紗裁製的,能成為貢品絕非浪得虛名,當真是“薄若浮雲,輕似疏影”,她還熱成這樣,大姐今天可是裏裏外外套了一層又一層的衣裳,那吉服厚的劉琰看一眼都想中暑。
她扒著車窗往前看。
送親的隊列人多勢眾,從這裏隻能看見前麵大紅喜轎的頂子。
劉琰的貼身宮女桂圓急得在後麵連聲勸:“公主快坐好,外頭太陽大,看曬壞了。”
劉琰不情不願的縮回頭。倒不是她對桂圓的話真這麼言聽計從,而是前年夏天她被曬傷過一次,在千波池捉魚玩耍的時候腿曬傷了,當時隻覺得燙,到晚上兩腿疼得象火燎的一樣,著實受了幾天罪。
“這還得多會兒才到啊?”
桂圓在宮裏門路熟,可出了宮純粹兩眼一抹黑,比劉琰還不如,隻能安慰著說:“想來快到了。”
劉琰小聲嘀咕:“再遠也不知道孟世子能不能撐得住。”
桂圓對自家主子這張嘴是真沒辦法,她是什麼都敢說啊。
雖然大家都這麼想,可大喜的日子裏人人都爭著討好口彩,說吉利話兒,哪象她一樣直接就怕新郎倌兒不行?
劉琰一點兒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婚喪嫁娶,年慶節會的時候,人多的讓她心裏發慌。來來往往的人都急匆匆的,到處兵荒馬亂,出出進進都是陌生麵孔,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人湊到一起就稱兄道弟,高談闊論。
還有她最不喜歡放爆竹,每次她都覺得那些玩意兒就在她頭上炸開了一樣。更不要提那吹吹打打的鼓樂班子,鎖呐聲尖厲刺耳,再喜慶的調子她聽著都撕心裂肺的讓人難受。
今天要不是大姐福玉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她才不會要到公主府來湊熱鬧。
車裏悶歸悶,還能掀起簾子來透透氣。真不知道大姐在前麵轎子裏會不會給捂得昏過去。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劉琰正擔心這事兒,她們乘的朱蓬繡蓋車停了。
劉琰很是納悶:“車怎麼不動了?”
桂圓掀開車簾往外探一探頭:“公主,不光車不走了,人也都停了。”
劉琰擠開她自己探出頭前後張望,整個迎親隊列果然都停了下來,連吹打聲也停了,幾個侍衛急慌慌的騎著馬往隊列前頭趕。
桂圓瞅見其中一人,提高聲音喊:“林副統領,前頭是怎麼了?”
被她叫住的那人三十上下年紀,生得黑瘦精悍。今天迎親送親,侍衛們也都換了大紅綢緞袍服,他那臉被這衣裳一襯,愈發黑得如鍋底一樣。
他撥馬過來到車邊答話:“聽說剛才孟世子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桂圓嚇了一跳:“摔著沒有?受傷了嗎?”
福玉公主的親事一波三折,好不容易這回終於出嫁了,要是再出點什麼意外,那可怎麼好?
話雖然是桂圓問的,但林夙又不傻,當然知道回話是回給四公主的。
“詳情卑職現在也不甚清楚,還得到前頭看過才知道。”
“那你快去快回。”
林夙雖然是走了,可劉琰哪裏坐得住。
桂圓就怕她不管不顧的跑前頭去。前兩年公主這麼幹,還能推說是年紀小貪玩,可眼下她也是快要尋婆家的人了,再毛毛燥燥的讓人看見,名聲可不好。
幸而沒多會兒隊列又開始緩緩向前,劉琰這乘車也跟著向前行進。
林夙打馬回頭來報信兒:“稟公主,孟世子不要緊,剛才就是熱的很了有些頭暈,現下已經好些了。”
劉琰問:“是不是中暑了啊?那他現在騎馬不要緊嗎?”
林夙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一時間話茬接不上來,倒讓劉琰和桂圓主仆兩個摸不著頭腦。
桂圓連聲催促:“到底怎麼樣啊?”
“其實剛才隨行的太醫說,世子最好還是乘車乘轎,不宜騎馬。但孟世子自己堅持,不同意太醫的提議。”林夙幹巴巴的說。
孟世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孟世子一貫病弱,可今日是小登科,娶的又是公主,對於駙馬來說,一輩子最榮耀光彩的大概就是今天了。真躲到轎子裏去,還不讓滿京城、滿天下的人議論笑話?
哪怕中暑!哪怕摔馬!這麵子不能丟。
他自己嘴硬,林夙他們可不敢放任。真讓這位駙馬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落不是。
“那他還騎著馬呢?”
林夙先搖頭後點頭:“是騎著,不過不是一個人,有人與世子共乘一騎。”
劉琰咂摸一下,這倒也是個辦法。新郎倌兒坐轎迎親好象是不大妥。不過--孟家人丁單薄,孟世子今日迎親都沒什麼兄弟幫襯,今天這樣的情勢,誰和他共騎合適?總不能找個奴仆之流吧?還是尋了哪位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