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盛夏最令人煩躁的時間段,穿透了行道樹的光線在鋪排整齊的地磚上投射出斑駁的樹影,隨著悶熱空氣中偶爾傳遞而來的縷縷微風輕微地晃動著,那仿佛是歎息般的樹葉颯颯聲也消融在了這股由柏油馬路席卷而來的熱潮之中。
淞州是整個華夏金融最繁華的地區,鱗次櫛比的高樓廣廈在尚屬燦爛的驕陽下反射著玻璃刺眼的無機質光芒。這個城市承托了太多本來作為一個居住與生活的場所不應當有的東西——比如說生活,比如說夢想,又比如說……未來。
顯然在上午九點的時間,已經被工作磨去了生活熱情的上班族並不會撐著傘拎著包一臉疲憊而麻木地行走在這條街上,尤其是在這種實際上已經遠離了中心商業區的偏遠地帶。淞州目前的氣溫在最熱的當口已經逼近了40攝氏度的大關,在這樣的高溫下,街道上一眼望去一片空曠,隻有零星幾個行人匆匆穿越過斑馬線。被空氣熱浪蒸騰得扭曲光線肆意彎折著杵立在路口的信號燈,孤零零的紅綠燈閃爍著無人關注的倒計時,仿佛一切都在高溫中陷入沉默,直至消亡。
在這種烈日當頭的時刻,在環貿大樓下方,卻聚集著一群或站或坐的年輕少年少女們,表情神態各異,但都或多或少透出了些許緊張感。有些雖然神情淡定些,和周圍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諢著聊天,但卻時不時望向環貿大樓緊閉的玻璃門,或是按著手機的鎖屏鍵,反複看著上麵顯示的時間。
時間在慢慢逼近九點半。
“怎麼還不開門……這真的是淞州嗎?”已經有人發出了抱怨,無比焦慮地跺著腳,“說好的報名時間九點半到下午四點,這都幾點了啊。”
“再不開門我怕是要活活熱死在這裏……怎麼搞的啊,把人就晾這兒?”
“鬼知道是怎麼回事,天哪,再這麼曬下去,我臉上的妝都要融了。”
最後說話的金發少年顯然是引發了大家的共鳴,和他一樣蹲在樹蔭下艱難苟延殘喘的幾個人頓時都拿出了背包裏的小鏡子,神色緊張地審視著自己的形象。
隻有坐在他身邊、在這一堆人中容顏最為出挑的黑發少年,一臉尷尬地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金發少年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筱筱,你要補妝不?”
黑發少年的臉上本能浮出抗拒的神情,左右看了看,如同做賊一般小聲道:“我們就不能暫時忘了化妝這件事嗎?”
金發少年自然看得出好友這是間歇性羞恥心突然發作的抽風,安慰性地拍了拍他:“我們地鐵上都已經被圍觀過一次了,不就化個妝嗎,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林!溯!雨!你再提地鐵上的事兒,我就跟你拚了!”
一向表情麵癱仿佛清冷高傲的冰山係美少年的羅筱此刻如同炸毛了一般,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出了一層緋紅色,圓睜著眼睛威脅道。
“反正錄視頻的時候都化過那麼多次了,頂著妝出門又怎麼了……好好,好,我不說了。”林溯雨比了個閉嘴的手勢,“不過,你是準備直接頂著這種眼線暈開的熊貓眼進去嗎?如果你打算這麼另辟蹊徑表現自己好單純好不做作的話,我覺得很ok。”
羅筱一愣,下意識伸手在臉上一抹。
拿下來的指尖上,赫然染著一層黑痕。
林溯雨很好心地把手裏的鏡子翻了個個,對準了他。
鏡子中容貌精致的少年額頭仍然在不停地往外滲出汗水,緩緩爬過本就暈成一團泥濘的眼尾,把本就黑糊的眼線衝刷得更慘不忍睹。本是無色的汗珠,在淌到臉頰的位置時,已經被汙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