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韋攆上郭師傅的時候,郭師傅已到了廠裏。他把殺豬刀氣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大喊著說:“我好渾,好渾哪!我真不該捅他啊!”
師娘在一旁小聲說:“大山,你快出去躲躲吧,別叫派出所來抓你!”
郭師傅沒有理師娘,隻是兩眼傻愣愣地說:“我好混哪,玲玲她娘,你不知道,那光哥“撲咚”往地上給我一跪,我就後悔了,不管咋說他是個人,我不該拿刀捅他啊!”
師娘說:“那也是他逼得你,他要不派那麼多人打你,把你打個烏眼青;他要不是來廠裏偷咱的東西,好生生的你也不會去捅他!”
丁大韋也說:“師傅,我看你還是出去躲幾天吧,咱倒不是躲派出所,主要是躲那光哥,那光哥被你捅了,輕重不說,他可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兒,他還會來報複的!”
郭師傅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叫他來報複我,叫他拿刀來捅我!”
王燕和啞巴怔怔地看著郭師傅,他們的眼裏帶著恐慌,隻見王燕趕緊從暖壺裏到了一碗水,遞給了師傅。
郭師傅接過水,水溫溫的,郭師傅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擦擦嘴,悶著頭幹活去了。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廠裏還是靜靜地,隻能聽見切割機吱吱啦啦地切割聲,大家都默默地幹著活兒。丁大韋不聲不響地下著料,師娘和小軍組裝著,王燕和啞巴往組裝好的塑鋼窗上粘著封模,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一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但是,廠裏還是跟往常一樣的平靜,隻有切割機吱吱啦啦的響聲……
六點半了,大家都還沒有走的意思。郭師傅甕聲甕氣地說:“下班吧,都下班吧!”
王燕看著師傅,覺得師傅有些可憐,她說:“師傅,那,那我們走了!”
師傅沒有答話,在那裏悶著頭幹活。
王燕拍了拍啞巴,他們兩個一塊走了。
晚上,郭師傅不想吃飯,師娘說:“既然是這樣了,天塌了有地接著,該吃還得吃!”
郭師傅說:“我吃不下啊!我不該捅他那一刀,可還是硬生生地捅了他一刀。那是他嘴強啊,他要是嘴軟活一點,我也不會真捅他!”
丁大韋心裏也不舒服,他沒有去師傅家裏吃飯,而是到街上小地攤上買了個燒餅,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回到了廠裏。他到廠裏的時候,郭師傅也來了。郭師傅說:“大韋,今天叫師傅在廠裏值班吧,昨晚你沒有睡好,今天你回學校去睡吧。”
丁大韋說:“師傅,還是你回家睡吧,我年輕,沒什麼!”
郭師傅沒有吭聲,丁大韋知道師傅的脾氣,隻要他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就說:“那好吧,我回學校了,你晚上可要多加小心!”
郭師傅說:“沒事,你走吧。”
丁大韋回學校去了,郭師傅今天的狀態他一點也不放心。他覺得師傅這個人別看他表麵上粗,滿臉胡子,凶巴巴的。其實他心眼細得很,一點也不粗。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他見不得人可憐,他見不得人跟他說好話,他更看不了人家跪下來求他。
他捅了光哥一刀,那也是光哥嘴硬,那也是光哥叫人打他,逼得他。假如光哥那天開始就說句軟話兒,也許師傅就不會捅他那一刀。師傅捅他那一刀,現在想來也是有技術的,這虧得是師傅過去殺過豬,知道往哪兒捅沒有事兒。
按說郭師傅拿殺豬刀,本想是去嚇唬嚇唬他。誰知那光哥一點也不識相,硬是煮熟的鴨子嘴硬。那一刀捅在了光哥的鎖骨下靠腋窩的地方,那地方是一層皮,咕嘟嘟流了一些血,就不流了,就剩下了個刀口子。
丁大韋想起自己到光哥跟前看他的傷口時,那地方已經不流血了。丁大韋一路想著,不覺已到了學校,他在心裏為師傅默默地祈禱著,老天爺保佑,今天晚上千萬千萬別叫郭師傅出啥事兒!
學校畢竟是學校,教學樓、運動場、花圃、草坪、小湖,給人一種很安全的感覺。學生們仨仨倆倆的在校園裏走來走去,有散步的,有站在湖邊說話的。丁大韋想,還是學校的氛圍好,跟社會上不一樣,跟郭師傅的塑鋼窗廠更不一樣,要是有錢,還是在學校裏學習好,他想起今天郭師傅打打殺殺的就害怕!
天冷了,學校小湖邊垂柳的葉子都落淨了,變得赤條條的。湖水邊上似乎也結成了薄薄的一層冰,很多人都穿著羽絨服,厚厚的。可丁大韋還是穿著從家帶來的大棉襖,那棉襖又笨又重,還不暖和,他想啥時候有空也去買件羽絨服。
他有些冷,他想趕快回宿舍,他想好了,回宿舍就躺下,好好地睡一覺。他匆匆地向宿舍走著,快走到宿舍樓口的時候,唐曉霞叫住了他。唐曉霞手裏提著一個暖壺,剛從茶爐房提水回來,她高興地喊著丁大韋,說:“唉,大韋,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