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韋想幫夢雪,可是他不知怎麼幫。叫夢雪來廠裏上班吧,她家裏有個癡癡呆呆的李剛,夢雪脫不開身,想給夢雪送點東西吧,又覺得不知道送些什麼,還怕別人說閑話,可他一想起夢雪哭的樣子,他就覺得夢雪很可憐。
丁大韋坐在辦公室,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這些天他的眼前一直閃現著夢雪的影子,特別是中秋節前,他和老明子、風雲去看夢雪,見夢雪在他們麵前默默地流淚,他就心裏不是個滋味。
夢雪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的時候,自己一直把夢雪當成妹妹來看,處處照顧嗬護著夢雪,他總覺得夢雪是自己的親人。那時候,他最怕的是自己長大,他知道長大了,夢雪就會離開他,果不其然,夢雪果然離開了他,而且還氣呼呼地不跟他說話。
他想起了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那個寒夜裏光禿禿、赤條條的楊樹林,想起了楊樹林的李剛和夢雪,那時他們是多麼的幸福,他們沉浸在甜蜜的熱戀中,他們在楊樹林裏卿卿我我的樣子……那時他的心多難受。每當想起那一幕,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就撕心裂肺地難受。
因為他知道李剛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李剛的人品是個什麼樣的,那時他就想,你夢雪不愛我可以,你夢雪恨我也可以,可你千萬不能愛李剛,那樣你將會後悔的!可你個傻丫頭,你個倔脾氣,你個一根筋,你就看到了李剛長得帥,你連我的一句勸告都不聽,怎麼樣?看看怎麼樣?後悔了吧?傻了吧?現在他癱了,扔下了你跟女兒,這今後的日子你可怎麼過!
丁大韋又抽了一支煙,這人哪還真是,真有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你說這才短短的幾年,情況就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李剛的情況由參軍、提幹、當武裝部副部長,到下崗、打工、偏癱;由好得人人羨慕,到現在偏癱在家裏叫人伺候,這變化也真叫人不可思議啊!
要不就說呢,當時你夢雪真是癡情啊,你連我的半句話都不肯聽,不聽也就算了,你還氣呼呼地記恨我,甚至你下鄉走時都不跟我說一句話,弄得我心裏好難受啊!
那時,我知道我家條件不好;那時,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你可以不跟我好,但起碼你要聽我一句勸,起碼你要叫我把我想勸你的話說出來,說出來你願意聽你就聽,不願意聽你就不聽,可你硬是沒讓我說啊!
那個看似瀟灑帥氣的李剛,他不適合你,他不適合跟你過日子,他很自私,很自我,他隻考慮到他個人,他在學校就搞了兩個對象,搞幾天幾把人家給甩了,他是個很不負責的男人。可有什麼辦法呢?即便我告訴了你這些,我的話你肯聽嗎!
丁大韋想著想著就哭了,夢雪,我知道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是個很自私的男人,可那時我愛你是真誠的,我從小,也就是人們說的青梅竹馬,到我們上高中快畢業,我事事處處關心著你,我是想叫你今後幸福的呀!
丁大韋又抽了支煙,他仍然想著。我知道愛情不是別的,愛情不是強扭的瓜,那是不甜的,可你自己選擇的愛情就甜了嗎?你個傻丫頭,現在你弄成這麼個樣子,今後的生活可怎麼過!
夢雪在家裏細心地照顧著李剛,他一次次往李剛喝的空酒瓶裏,換上溫溫的白開水,當李剛給他要的時候她就給了他。他把李剛抽的煙也給換了,換成了戒煙煙,那煙也怪了,是電子的,跟真煙一個樣,抽一口嘴裏也往外冒煙,但對身體沒有害。李剛也抽不出真假,他也不知道那是根電子煙,每天叼在嘴上,嘶嘶地,津津有味地抽著。
自從使用了這兩個辦法後,李剛再也不受白酒和煙的毒害了,他每天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家門口的太陽地曬太陽,夢雪就坐在他的身旁做針線活兒,夢雪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她學會了做小孩鞋和小孩衣服,做好了就在自家的門口擺個攤,一邊照顧著李剛,一邊賣那些小孩穿的衣服和鞋子。
這天她陪著李剛坐在家門口,李剛在曬太陽,夢雪在做小孩鞋。李剛還是傻傻地衝著路人笑,夢雪埋著頭,一聲不響地在做針線活,做著做著她的眼眶就濕潤了。說實話,有時夢雪也後悔,他後悔當年自己沒聽大韋的話,那時大韋曾跟他說過李剛的人品,還要約她去談談,可自己硬是拒絕了。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這人哪,有時也是命!”
要說也怪了,自從夢雪叫李剛喝上了用白開水裝的假酒,用電子煙抽的假煙,李剛的病情倒有了一些好轉,他的頭腦有時糊塗,傻傻地,呆呆地,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可有時,他卻清醒得很,他似乎一下子什麼都記起來了,什麼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得了腦溢血,他知道自己偏癱了,他說:“雪,我李剛這輩子對不起你,我李剛下一輩子一定要好好地報答你!”他還說,“我對不起我的戰友楊振東,這輩子還不了了,那就下輩子還吧,你見了振東一定要給他說,他的錢我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