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怡在醫院裏醒過來,秦小伍已經不見了,他們說他為了躲債,遠遠逃到南方邊境去了,而她和他的孩子也沒有了。
詩怡呆呆的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淚默默的從眼角滑落,濕透了兩側枕頭。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得知石鬆出車禍的那個傍晚,她也是像這樣默默的流淚,日夜的流,仿佛要將這一生的眼淚一次性都流完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她這一生的眼淚,遠遠還沒有流完呢。她三十歲還不到,卻感覺自己已經蒼老了,仿佛過早的經曆了一生。她擁有過的所有如曇花一現般的短暫歡愉,銘刻一生的悲傷烙印,都像是一場場夢,又像一條河流,從她身上迅疾又無聲息的蔓延過去,而與她本身又是沒有關係的,她隻是一個生命的載體,悲傷的潮水在她身上起伏漲落,卻沒有留下痕跡。
但曾詩怡到底是曾詩怡,雖然改了名,但她內心裏還是蘭芷鄉大山深處那個不認命的、雜草一般的曾紅梅,除了自己,誰都不能將她打倒。
在醫院裏休養了一陣子,她接受了失去了孩子、同時再難受孕的事實,與秦小伍一起出錢買的婚房被抵債,他人都跑了,她也沒指望將錢拿回來。
她認栽了,願賭服輸,隻是再不願犯同樣的錯誤。
在秦小伍之後的幾年裏,曾詩怡漸漸的又振作了起來,情場與牌場雙得意,她的男朋友走馬燈似的換,也未見修成正果,她也不著急,她隻堅守了一個底限——於她有利。
相熟的人,背後提起她來,又鄙薄又佩服,搖頭道,曾詩怡那人啊,就像茶壺裏下元宵——隻進不出,任何人休想占得她一點便宜。
再後來,詩怡結識了胡耀祖。
在一次做茶的朋友請客的餐宴中,她見到了胡耀祖,一個年過五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高瘦男人,說一口濃鬱廣東口音的普通話。
通常情況下他的話不多。別人說話的時候,他總是默默的喝他的茶。在茶水嫋嫋升起的水霧中,他的眉目淡淡的垂著,有種超然物外的氣質。
他在麓城下麵的永欣市做生意,平時喜歡喝茶,這次來麓城見見家鄉的老朋友。
胡耀祖是紳士的,席間見詩怡喝了一點小酒,要自己開車回去,他說,“沾酒就不開車,何況是女士。”
詩怡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他執意讓自己的司機先幫她開車送她回家,他的車自己開。
作為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胡耀祖沒有掩飾自己對詩怡的好感,他的生意在永欣市,但認識詩怡後,不時跑到麓城來打個轉,說是見老朋友,但每次聚會都會邀請詩怡參加。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詩怡學乖了,再去見胡耀祖她不再開車,每次散場,都是由他的司機開車,先送她回家。
他是老派而傳統的男人,定情的方式也是傳統而正式的。
司機在前麵開著車,他們坐在後座閑聊著天,突然,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透亮的翡翠手鐲來,用手絹包著,遞到她的麵前,“我們那家老邊的規矩,見麵禮,收下吧。”
“可是我們都見過好多次麵了,應該第一次見時送吧。”詩怡故意笑著推辭。
“要是所有女人見第一次麵就送一件禮,那我不早破產了?”他的目光灼灼,神情一如平常是淡然的。
詩怡笑笑,接過了他的“見麵禮”。
當胡耀祖在自己的地盤永欣市做東,請朋友們過去聚時,詩怡也理所當然的跟著去了。
十來個朋友吃飯打高爾夫,安排當地的星級酒店,都住下後,胡耀祖沒有給詩怡訂房間。
“那我?”她看著他。
“放心,不會讓你睡大街上的。”他笑,拍拍她的手,然後朝他的司機一點頭。他的司機便心領神會的帶著他們穿過永欣市的霓虹街區,停在一個花木蔥蘢、柳暗花明的全封閉小區裏。
那是國內一個知名地產開發商建的花園洋房,五層樓,每層樓的住戶都是二三百平米的大平層,曲折闊綽的大麵積露台上種滿了亞熱帶的花花草草,其中火紅的三角梅遠遠看上去像一團團火焰,燃燒在每家每戶。
應聲開門的保姆李姨,在看到胡耀祖身後的詩怡時,先是一愣,看了她半晌,接著便歡天喜地的去煮甜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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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胡耀祖在永欣為詩怡尋到了一些新的機會,她的小投資漸漸轉移到永欣市去,還在胡耀祖的引路之下,接觸了當地銀行的過橋貸款與債券買賣。
詩怡同他坦白,她不能再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