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灰暗的告別大廳裏,黑壓壓的站滿了近百號人,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都黑衣肅穆,神色哀戚。眾人都知道金先生生前交遊廣闊,三教九流都有,所以位列來賓其中的石宸與阿黎這兩張陌生的麵孔,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
葬禮儀式進行的整個過程中,石宸都在默默注意著阿黎的神情與反應。
不過她的表情平靜,同所有普通送葬嘉賓一樣,看著青白色的菊花中間那張帶著略帶微笑的遺像。就連隨眾人繞行水晶棺瞻仰了遺容,回到最初的站位,依然麵色平淡,隻是臉色更蒼白了點。她一向銳利的眼角靜靜的垂著,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道在用力往下拉拽……
當金先生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許多人都在失聲痛哭時,阿黎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神情,低頭垂目。
“阿黎,你沒事吧?”參加完金先生的葬禮,石宸擔憂的再問阿黎。
“沒事。有點累了,回家早點休息吧。今晚上曉曉就麻煩你了。”阿黎閉上雙眼,微仰著頭靠在車座椅背上。
回到家,曉曉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鍾點工將她交接給石宸兩人,便下了班。
他們的這套房子依然選的是上下兩層的複式樓,石宸將曉曉抱回樓上他自己的臥室時,阿黎從酒櫃取出一瓶威士忌倒進玻璃杯,再加了一大塊冰,端著酒和酒杯,便走回走廊盡頭,她自己的臥房。
她走到臥室門邊,聽到石宸在身後喊,
“阿黎。”
“嗯?”她淡淡的回過頭來。
“注意身體,別喝多了。”
“放心。”阿黎推門進屋。
“有事隨時叫我。”石宸又在身後說道。
“嗯,知道。”阿黎頭也不回。
等她關上了臥房的門,石宸仍站在原地,目光擔憂的望著她緊閉的門。
他知道阿黎有一個習慣,每遇到重大或難捱的時刻,會喝上一些加冰威士忌。隻是這次的情況非同尋常,縱是阿黎再要強,他仍擔心她扛不住。
將身後的房門合上後,阿黎連喝了幾大口加冰威士忌,冰酒入喉,直灌胃裏,沁人的涼意從裏至外將她侵蝕,仿佛也凍住了一些感官,她感到舒服了些,陷進被褥裏入睡。
剛睡了一會,她仿佛聽到窗外的風聲,晚秋的夜風呼呼地刮過窗外的陽台,似某種來自遠古的咆哮,一會又像是下起了雨,雨滴沙沙地打在樹葉上,沒完沒了。她迷迷糊糊的躺著,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醒著。
天一瞬轉晴了,是一個涼爽的秋日黃昏,她不知怎麼又依在了他的身邊,他們在一個空曠的平地上緩緩走著,舉目望去,荒無人跡。麵前隻有幾座灰撲撲的幾何形灰白建築,由灰磚砌成,建築間立著一架細細的黑漆梯子,直通房頂,仿佛某種神的暗示。
他沿著梯子攀援而上,她跟隨其後,梯子是那樣的長,極力的仰頭都看不到頂。他們攀爬了很久很久,終於爬到了房頂,他先她一步登了上去,然後轉身向她伸出手。
他要拉她上去。她心頭一暖,微笑著將一隻手遞給他,另一隻壓在房頂邊沿使力。
他抓緊她的一隻手,卻沒有將她拉上去,反而用力地去扳她抵在頂沿上的另一隻手,她才知道,他這是要將她推下去。
身後是看不見底的水泥地麵,她不敢回頭,怕看一眼就會摔落。
不!
她拚命掙紮。
他用力的抓緊她,以及扳她的另一隻手……
“不不不,求你不要殺我,我都聽你的。我錯了,讓你不開心的事,我再也不做了……”求生的欲望,迫使她向他苦苦哀求。
他麵無表情的俯身望著她,在她的一再哀求之下,他終於放開了她的雙手,她趁機用力撐著房頂,拚命爬了上去。擔心他突然反悔,她奮力的在房頂上往前奔著,試圖找到遠離他的另一條下樓的梯子。
天色來越暗,房頂漸漸升起了灰色的霧,她跑了很久,精疲力竭,一直沒有找到能夠通向地麵的樓梯,而身後的他漸漸迫近,他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那殺氣在無形中卡住了她的脖子,讓她呼吸不暢,雙腿似有千斤重,一步都移不開來……
咚咚咚——
房門倏地被輕輕叩醒,阿黎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阿黎,你還好吧,睡著了嗎?”門外響起石宸低沉微微沙啞的聲音。
“嗯,已經睡了一覺,你也早點休息吧。”阿黎疲憊的應著,發現窗外既沒風也沒雨,一輪圓月靜靜的映在窗紗上,無限悲憫
她徹底無眠了,睜著眼睛到天亮,一遍遍回想他在夢裏的神情、動作、姿態,他要謀她性命時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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