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鋪就的地磚往前延伸,道路兩旁的樹枝上,掛滿了描著金色圖案的紅色方形古典燈籠,前方像是鬧市,遠遠望去可見連綿的黑色瓦礫和飛簷,聽得喧語笑聲,以及一團團金燦燦、明晃晃的光。
“這是一條仿古文化街吧?怎麼看不到什麼遊客?”她偏著頭,問身邊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如往常沉默的微笑,望向她的雙眼充滿了慈悲,如廟宇裏看到過的佛像雙眼,洞悉一切。
“我們去前麵看看。”
她加快腳步往前走,走了幾步,沒感覺他跟上來,心裏一慌,急忙回頭,發現身後空蕩蕩的,哪還有他的身影?
“文哥?文哥!”她扯著嗓子急急呼喊,四處張望,沒見到人影,也沒有回音。路邊的燈籠倏的變暗,在風中劇烈的搖晃。
她突然想到今天晚上是鬼節。他帶她一起來古舊的文化老街,突然又消失不見,是有什麼陰謀?
她又著急又害怕,惶惶的跑向前方光影集聚,人聲喧嘩的地方。
奇怪,她跑進了那黑瓦白牆房屋密集的街區,聽到許多的人聲,卻見不到一個影。她驚駭的轉過一條條的街,走過一家家屋簷、後院,最後不知怎麼轉到了一條河流的灘頭,前方用橫木鋪成寬敞的觀景坪。
她遲疑的走了上去,碧綠的河水靜靜的向右側流處,遠處慢慢飄來了一頂灰褐色的烏篷船,船上掛著紅燈籠,一名老者站在船頭。
船慢慢向她靠近,她驚訝的發現那輛烏篷船沒有人劃槳,自行的在水上飄著。
“你來了?”老者對她說話,聲音悶悶的,像從地底裏發出來似的,“金先生讓我來接你。”
她一驚,“那文哥呢?”
老者沒說話,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碩大無比的船槳,他手持船槳,對著她的身體一戳,她便一頭跌進了水裏。
那船槳用力的按壓著她頭,使她浸在水中,河水瞬間將她淹沒,浸過了她下巴、嘴唇、鼻子、眉毛、頭頂——全世界都是水,她在水中手舞足蹈的撲騰,拚命往上掙紮。
她越掙紮,壓在頭頂的船槳力道越強,她喘不過氣來,心髒悶得難受,劇烈的跳動,越來越快……
“文哥!”
阿黎驚叫著,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他還是想要她的命……阿黎的眼裏有濕意,她想估計是剛才在噩夢裏嚇的。人生最荒涼不過半夜被噩夢嚇醒,夢中的謀殺者還是自己愛的人。
藥物能助阿黎入睡,卻阻止不了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她總在夢裏見到他,夢中他一次次對她起了殺心。
“文哥……”她的心底輕輕的回蕩著這個稱呼,肝腸寸斷,她無法不想他……
有些人說,許多夜總會的小姐,能在其間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然後金盆洗手,找個全新的行業將自己包裝一新,成為人生贏家。
那些流傳於坊間的傳說,阿黎在遇到金先生前,她是不信的。
她十八歲職高畢業,從東北來到麓城,在夜總會裏做陪唱小姐。她陪酒陪唱陪聊,不出台。
談的第一個男朋友也是夜總會裏一名所謂男經理。談了半年不到,初戀男友向阿黎暗示,那些出台的姑娘比她一個月的收入高出數倍,幾年便能發家致富,反正她同他戀愛也是談,同別人也相當於談戀愛,她也沒有什麼損失。
阿黎當即拿起桌上的煙花缸砸破了初戀男友的腦袋,戀情告終。
遇到金先生時,她二十歲不到,與認識石宸是在同一年,她已然老成。
她們這個圈子,漂亮姑娘太多,阿黎姿色中等,全靠身為東北人的天生身高優勢撐著,並不打眼,而且她不願出台,點她的人相對要少許多。
金先生過來,由一堆人前呼後擁著,請進夜總會最豪華的VIP包間。
在選姑娘時,他隨手一揮,點了站在最邊角的阿黎。阿黎比一般花枝招展的姑娘沉默,該唱的時候唱,該喝的時候喝酒,不為了銷酒多說奉承的話。
唱完歌,請客的主人意思是同時將所有姑娘請出去,不願出台的姑娘包括包阿黎都自動退下了。
後來,金先生又來了幾次,碰巧陪唱的姑娘都有阿黎,有時別人點的她,有時他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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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也不知道金先生為什麼看上了她,她不是漂亮的那類女孩子。他總有他的理由。
金先生四十來歲,身材高大,微胖,神情總是淡淡的,對一切帶著淡淡的倦意,不怒而威,臉色是輾轉於聲色犬馬的那種蒼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