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卑微的仆人,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見識武功!
那麼這個看似花花大少的朱公子呢?又是何許人也?
同一時刻,同樣的名字也在另一個人口中吐出。
京師府尹的府邸中,後堂簾幕低垂,密談剛剛開始。所有的下人都被摒退了,府尹看著出示了令牌的來人,臉色敬畏,帶著一絲不安和驚惶。
--這個人所到之處,大燮所有官員沒有不心裏忐忑的,生怕自己平日做過的虧心事被抓住了把柄,從此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蔡府尹,打擾了。"有禮但卻冰冷的聲音道。
"哪裏哪裏。不知神捕此次來京,又有何貴幹?"
"在下是為了追捕去年犯案的天楓十一殺手才來的。"
"什麼?"茶盞落地之聲,府尹的聲音裏帶著震驚,"這、這十一個魔頭……難道已經進了京師?神捕,這……這可如何是好?萬一有什麼差池,下官烏紗就不保了呀!"
對方的聲音依舊是平靜的:"府尹放心,在下既然來了,自當保護京師平安--但望府尹大人讓在下在京師內自由行動辦案,必要時借些人手。"
"這自當從命。神捕,可全拜托了!"
待得事情商量完畢,從府中出來,已經是暮色四起。
來人抬起了頭,靜靜地仰頭望月,皎潔而寒冷的月光淡淡照在他臉上。
--不,確切說,是半邊臉上。
因為他的左邊臉上,自額至頜,全部覆蓋著一張鐵製的麵具。冰冷的鐵,掩著冰冷不動聲色的臉。而鐵的冷峻與堅硬,更將他那輪廓分明,英挺冷漠的半邊臉襯得不可接近。
這張臉,就是大燮眾口相傳的"鐵麵",而這個人,也就是天下百姓心目中已接近於"神"的存在--天下人都喚他為"鐵麵神捕",至於他究竟姓什麼,叫什麼,甚至大約多少年紀,從何而來,都無人知曉。
隻知道自從他出現公門以來,接手的十九樁大案無一不應手而破。其中"翠屏山"一案中更是風頭出盡,不僅剿平了兩湖五大山寨,還把與此案有關的朝廷重臣許庭山依法論斬。令朝野風氣為之一肅。而他辦的第二十樁大案,就是一年前天楓十一殺手在福州犯下的連殺六名知縣、掠劫國庫糧倉案。
然而,這也是第一件讓他追查經年的案子,甚至到了現在,他都沒有把凶手捉拿歸案。
他仰頭望月,目光波瀾不驚,直奔夜色中--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唉……又得浮生半日閑呀!"出得玄武門來,環顧周圍市郊,一位錦衣玉帶的貴公子伸了個懶腰,"小丁,你去前麵等人,我就先在這兒睡個覺罷。"
林外有怪石數堆,那貴公子就往石上一躺,正好躺在一個可容身的石縫裏。午後豔陽甚好,而林中也寂無人到,正好小睡一番。
他一身裝束華貴,可行為作風卻與一個市井之徒無異。
可這睡意剛起不久,就被幾個高聲談話打斷了。
"承俊哥哥,你不喜歡思寒了麼?"林子深處傳來一個聲音,分明是那日街中珠冠少女。那貴公子嚇了一跳,連睡意也絲毫不見了。
"喜歡,我怎麼會不喜歡我的小丫頭呢?"仍是那俊朗男子的寬容笑聲。
"哼,我可不是什麼小丫頭!本姑娘……"氣衝衝的聲音。
對方朗朗的笑:"我知道小丫頭現在長大了,厲害著呢!你這兩年可沒少做驚天動地的事啊--不過最近小心點,鐵麵神捕追查得緊。"
"哼哼,一個臭捕快,難道怕了他麼?"少女怒道。
男子的聲音沉了下來:"小丫頭,你千萬小心著點,鐵麵他可不好惹--這絕不是開玩笑,懂麼?我可不想看小丫頭才二十不到就被抓去,砍了你這千嬌百媚的腦袋。"
也許是對方語氣裏的關切讓她重新高興起來,那個少女嘻嘻一笑:"那,承俊哥哥你一輩子護著我好了,有你在,那臭神捕就奈何不了我了!"
那男子輕笑,有些寵溺又有些無奈:"怎麼可能呢?這輩子有了弱蘭就夠我操心了,我可沒分身術!不過你有十一個哥哥,也……咦,小丫頭,你怎麼了?"
朱公子從一數到十,那驚天動地的哭聲便響徹了整個林子。
"唉,又是一個不懂女兒家心思的笨蛋!……"他在石上咬著牙,恨不得一把把那個不懂風情的魯男子踢開,讓自己來替代。
"嗚嗚--承俊哥哥不喜歡我了!承俊哥哥變啦,不象以前疼思寒了……討人厭死了,思寒不想再見你了!"厲思寒放聲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金承俊一下子慌了手腳,忙忙地拍拍她,卻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開,不由詫然:"我對你怎麼不好了?我還是你的承俊哥哥啊--就算以後不能象九年前天天陪你,可你還有十幾位義兄呢!"
"去死吧!我不要什麼兄長,我有十一個哥哥,夠多了!"厲思寒大喊一聲,對他的遲鈍已忍無可忍,一邊哭一邊罵,"從小到大,你都是我一個人的!憑什麼弱蘭就把你搶走了?我……我不甘心!"
這一通驚人的爆發後,林中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靜得令人窒息。
朱公子幾乎要忍不住伸出頭去看看了,幸好,金承俊的聲音及時傳了過來,語音低了很多:"思寒,畢竟九年沒見麵了……這麼長的時間,什麼都會有點變化的。"
"就象你已經是名動天下的劍客,而你的小丫頭隻是個女匪首?"思寒的聲音更銳,更冷,帶著一絲哭腔,幾乎已完全不是方才的小女孩樣了,"九年?九年很長嗎?可為什麼我想起以前的事就象還在昨天呢?你變啦……你不像以前那麼疼我了!"
"我承認我變了,"金承俊截口道,"但隻是我心中多了個弱蘭。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絲毫未變,仍是排在第一。"
"排第一?"朱公子聽到那已冷得完全不象思寒的語聲問,"那弱蘭又排第幾?"
"也排第一呀,"金承俊朗朗一笑,輕聲安慰這個少年時最好的夥伴,"隻不過另起一行而已。你想,朋友和愛人是不能比較的,對吧?"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