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簡瀾睡得極不踏實,幾乎說是不能入睡,記得頭一次來時,鄒凱勝命令她同旁的士兵共住一處,她死活不肯,便說自己身患潔癖,必須自己住一處。
若然換做常人,鄒凱勝肯定不管‘他’是否有潔癖,便是驢皮鞭抽的也要強製他同旁人一處,可惜…..他心知肚明,華爵瀾是皇子,遂…..格外優待些。
如今,她自己在一個稍小一些的營帳,外麵狂風暴雨,似是還有冰雹,打得營帳簿子叮叮作響,帳簾子被狂風猛然吹開,勁風夾雜著雨珠一並被吹進來,瞬間的,那混著雨水草香的清新泥土味幽幽飄來…..
她坐在榻上,思及今日華爵天如神嫡一般霍然降臨時,一顆心歡呼雀躍,似欣喜、悸動,無盡的思想想念幻念,亦是她的執念,曾無數次,她腦海中總幻想著,再次見麵時,她該同他言些什麼?
如“你…..最近可好?”
又如“好久不見!”
最最想說的還是“甚是想念!”
可是,自從見了他,思及他如今同允樂公主被賜婚,心下針紮一般痛楚,活了這麼多年,這種痛楚絕望的感覺,她是端端頭一次,既體會到了排山倒海的強烈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分分鍾渴望見他一麵,又端端排斥見麵,怕是見了,僅剩下傷心難過。
許多時候,午夜夢回時,他會將她攬進懷裏,對她說“瀾兒,同你玩笑的,此生此世我心思隻在你一人身上。”
可醒來時,便是痛徹心扉,她想,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轉起來,亦或許,忘記,她才能真正的快樂起來,做回從前的自己。
又一日,鄒凱勝的練兵項目,便是讓士兵披著雙甲爬山,還有穿甲背沙袋圍軍營跑圈。
且先說穿甲背沙袋圍軍營跑的一段。
簡瀾當時抬頭,瞥了一眼那灼熱的高日頭,再瞧瞧自己手上重的直往地上墜的鎧甲,丫,這幫人沒問題吧!這身鎧似乎千斤重的重量,且乍一看上去就像棉大衣一般,此番尚且不算,厚實的布料中密嵌著鐵甲葉,天,若然穿著這一身,不是中暑便是熱暈,這‘鄒魔鬼’還真會想著法的訓人。
那時,她嘴角抽抽,瞥了一旁已然穿好鎧甲的年輕士兵,瞪大眼睛道“天,你真敢穿?這酷暑天的,穿在身上十成十的中暑。”
“小兄弟,你是頭一次來吧!”他拭去額角的汗漬,又捋了捋那一身棉襖一般笨重厚實的鎧甲,歎息道“今日尚且算好的,僅是穿鎧甲背負著沙袋圍軍營跑圈,你該謝天謝地。”
“算好的?謝天謝地?我為啥謝天謝地?奧,身著鎧甲還不算,你瞧瞧這身鎧甲厚實的同棉襖一般,且還要背沙袋圍著軍營跑?”簡瀾瞠目結舌,僅覺那時候,嘴巴裏似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不錯。”另一名小士兵點點頭“你的確該謝天謝地。”
簡瀾皺眉,抱起棉襖一般的鎧甲湊近他一些,揚唇一笑道“為何?為何該謝天謝地呢?”
那娃娃臉的小士兵瞥了一眼不遠處那三三兩兩的帳篷,聲音壓得極低,小心翼翼道“鄒將軍不知自哪裏學的項目,便是讓士兵身披雙甲爬山衝鋒,且後來自馬上摔下來的,全都按軍規處罰,全全斬首了。”
“靠!”簡瀾一把將鎧甲摔在地上,訝異驚懼的問“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自是真的。”那圓臉小士兵說得認真鄭重“那被斬首的….還是同我一道過來參軍的兄弟——竹子。”他歎息了一聲。
他同她說了關於竹子的事,據說竹子的爹娘在兵慌馬亂的年代死得慘烈,據悉當時竹子僅有三歲,他爹爹隨同娘親因著戰亂逃荒,去鄉下避難,途中遭遇一夥劫匪,他爹娘也都被那幫劫匪雙雙殺害,他娘親在死前趁人不注意時,一把將他推進幹樹枝遮掩的一處泥洞子裏,及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據他說,竹子最最記得娘親那日的模樣,嘴角含血,發絲淩亂,那一抹微笑確格外動人,她用口型無聲的告訴他“竹子,活下去。”
最後,竹子被一鄉下農婦所救,那農婦便是圓臉小士兵的娘親,自此之後,兩人形影不離,兄弟之情如血濃於水,感情相當深厚。
一眾的士兵著好鎧甲趕場一般快速的集合,簡瀾確僅穿著那一身米袍子,尤其是在一隊隊列,顯得格外搶眼突出。眾士兵偷偷瞧了她一眼,本想規勸她一番,豈料尚未開口,鄒凱勝便步履蹁躚的走來。
“你,站出來。”方才站定,他便伸出手指,指了指隊伍裏羊群出駱駝的簡瀾。
“指我嗎?”簡瀾瞪大雙眸,指指自己。
眾人確嘴角抽抽,不指她才怪,如今橫列縱列的隊伍,僅她一人未著鎧甲,似乎過於突出了一些。
鄒凱勝點點頭,說“自然是你。”僅四個字,確字字刮著一股森森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