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漢狼狽逃竄的時候,人群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那老嫗提了提滿是補丁的裙擺,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看清的,僅是渾濁眼眸裏泛著感激的盈盈淚光。
嘴角隱隱顫動,張張合合,最終,結結巴巴道“這….這位小公子,謝…..謝謝。”
簡瀾虛攙扶了一把,爾後,珊珊的將雙手負在身後,昂首挺胸,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微微一笑道“大娘,我不過是教訓了一個不懂得尊老愛幼,且妄圖訛人錢財的混蛋罷了,無妨,無妨,僅可惜我方才沒親自動手,否則的話,定然讓他滿地找牙。”
連翹齜牙,揉揉自己尚且疼痛的拳頭,依然隱隱作痛的唇角,斜睨著麵前那站在人群中,揚著拳頭,一笑傾城的家夥,很是無奈的搖頭,沒法,誰讓她是自家夫人,為了主子,即便是拚命又當如何?
何況,他家夫人不是一般的好看,頭一次瞧見她,是萍兒方煎好藥,偏巧要去茅廁,半路上遇上了他,便將托盤上的一碗藥一股腦的塞進他手裏,因為太急,青瓷湯碗中的幾滴冒著苦味的藥汁灑在他手上,他瞬間一顫,瑟縮了一下,險些將一碗湯計潑灑在地上。
初次見她時,她正坐在太師椅上,身著一身白色中衣,再加以一頭黑色如瀑的發絲,已然是天姿國色,霍然覺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等詞語,用在她身上,似乎並不誇張,反而妥當的很。
一切都鋪陳的太過美好,隻不過,那時,她手裏拿著一個紅通通的大桃子,半點兒優雅都沒,堪堪將這一份美好破壞的一幹二淨,不過,一舉一動透著幾絲讓人歡喜的可愛。
二層閣樓上,初逢正扶著油亮亮的欄杆,纖細修長好看的手搭在上麵,那一身白色長袍飄逸靈動,腰間係著一通體碧綠的翡翠,一張臉蛋白皙秀氣妖嬈,若然不細看,還以為是個女子。
他身後,站著然迪,然迪整理了一下自己鬢角的發絲,右手缺失的小手指看起來並不突兀,反而順其自然。
然迪拍拍初逢的肩膀,說“嗯,這女扮男裝的丫頭模樣倒不錯,你最近總喊著昔日生活太過無聊,又擔心咱們閣主的情傷未愈,我琢磨著不如將這丫頭抓來,調劑調劑生活,即便是你不喜,指不定咱們閣主看上了。”
初逢手指關節微微緊了緊,隨即撇撇嘴,冷哼一聲,道“無聊。”
然迪聳聳肩,隨手扯下腰間那管羊脂白玉的長笛,自上往下望去,那丫頭如今仍站在中央,位置極為明顯,周邊的則是看戲的人群,她同他們有說有笑,倒是打成了一片,他摸摸那觸手升溫,光滑細膩的長笛,聞著從前那股魚龍混雜的胭脂香味,僅是眨眨眼,用那支羊脂白玉笛拍拍初逢的肩膀,道“該你上場了。”
芳華閣是城內有名的麵首閣,然迪自幼無父無母,僅有一個隻知道吃喝賭的叔叔,四樣也僅是少了一樣,本來,年幼時嬸娘對他極好的,將他看做親生孩兒一般的對待,他最多的愛全全來自嬸娘,他爬牆爬的滿身泥巴回來時,他叔叔滿院落的追著他跑,一頓的罵罵咧咧,揚言一定要將他打成肉泥,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現下裏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隻是,不願意提及。
嬸娘確一把將他護在身後,對他說“隻不過是小孩子,你又何苦?”
最終,叔叔罵罵咧咧的離開了,嬸娘確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滿是泥巴的臉頰,一邊擦一邊劈劈啪啪掉眼淚,那時,她因著方才挨了一巴掌,一側的臉蛋又紅又腫,嘴角還滲著血絲,然迪胖嘟嘟的小手確撫在嬸娘的臉蛋上,聲音糯糯的說“嬸娘,不哭,嬸娘,不哭,以後然迪一定聽話,再也不去爬牆,再也不惹叔叔不高興。”
嬸娘確一把抱住他,聲音哽咽的說“迪兒…..很乖,嬸娘….嬸娘不哭了,你瞧瞧…..”她隨手擦拭起臉上的淚花,努力揚起一抹笑容,可即便如何努力掩飾,新一輪的淚水又溢出來。
後來,他叔叔變本加厲,整日整夜去賭場,回來時,兩手空空,不是對嬸娘同他一頓暴打,便是讓嬸娘領著他,街坊四鄰的借些銀兩。
最後的最後,他那畜生一般的叔叔又輸在賭場上,不但將他嬸娘抵押在賭場上,據說嬸娘聽及之後,氣得渾身抽搐,癲狂的笑著,笑自己從前有眼無珠,原不成嫁了一個禽獸不如的人渣,爾後,眼裏全是憤恨,一頭撞在了南牆上,頓時血濺當場。
他斷了的小手指,也是在同叔叔拚命,爭奪匕首時,不小心割斷的。
他嬸娘香消玉殞了,償還債務自然落到了然迪身上,他叔叔拿他作籌碼,直接送去了芳華閣,那一年,他才九歲,相貌並不是非常出眾,閣主確破天荒的將他留下,然迪自打進了芳華閣,忽然有種從地獄直接進了天堂的感覺。
之前的生活,經常連著好幾頓是餓肚子的,嬸娘常去山上采些蘑菇,爾後燉些蘑菇湯充饑,再不然,山上的野果子,哪怕是樹葉子,他都嚐過,味道苦苦的、澀澀的,吃一口,滿嘴的生樹葉子味道,實打實的讓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