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醉紅苑 (一)(1 / 2)

自除夕那日從甘竹殿回來,若然便一直在靜等阿醜的到來,然而卻終是沒有任何音訊。可這麼多天過去了,皇後那邊也沒有動靜,想來她是沒有將她們夜探甘竹殿的事告訴椒房殿的。

對於這個阿醜,若然不得不多出幾分的疑惑。

上元佳節,若然並不理會宮中的熱鬧喧囂,隻獨獨在書房練字。要說來到這裏,她最大的收獲便是已習得一手好字,雋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正寫到歐陽修的《生查子 元夕》 :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想來去年此時應是正在南京的大街上遊蕩,有些冷,心裏卻仍是暖意融融。

若然忽然覺得看著眼前的宣紙筆墨,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鼻尖湧起一股酸澀難抑,一滴晶瑩落在紙上,暈染開來。

“這麼好的日子,自個兒憋在屋裏多無趣。”楚言青一臉笑意的踏進來。

若然聽見聲音,慌忙抹去眼角的淚痕,整好麵容。

楚言青一邊說著,已一邊走了過來。見她正手執豪筆,笑道:“又在練字?”

若然隻匆匆看了他一眼,愣愣一笑,複又垂下眼簾。楚言青也順著她的視線,目光落在她方才書好的詩詞上,溫暖的笑意卻頓在臉上。

她又在想誰了嗎?狩獵去的這段日子他留下了陰鷲暗中監察,知她曾與榮王會晤,知她回相府的那次與單銘將之間的種種,更知她藏在梳妝匣子最深處,時常翻出來把玩的那枚刻有“淩”字的青玉扳指。

斜陽漸漸吞沒最後一抹黃昏,也帶來了一室黯淡。

隻一瞬,他收回了留在紙上的目光,恢複了笑意,看著她低垂的眉眼,濃密的睫毛上仍有點點晶瑩。

“帶你出宮去逛逛,可去?”

若然抬眸對上他清朗的眸子,有些詫異,也有些驚喜,“殿下不用忙了嗎?”

近來各國使臣相互朝賀,楚言青著實累了一陣。

“無礙,都處理好了。”

若然仍是有些猶疑的望著對麵一臉笑意的男子,他麵容明顯有著濃濃的倦意,本就身子孱弱,更何況有傷在身。

見她猶豫不決,楚言青笑容收斂,眉頭一蹙道:“到底是去還不去?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

若然不驚心中暗歎,這男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可麵上卻還是笑道:“去去去,當然去。”

楚言青斜睨了她一眼,似是嫌棄,終卻還是見她這般可愛樣,忍不住笑出來,一邊招呼了屋外的李盛義進來。

“換上。”他下頜一揚,朝李盛義手中捧著的一身月色衣袍點了點。

若然看著那件雅致的男裝,愣住,隨即領悟的笑了笑,進了內殿去換了衣裳。

坐在楚言青舒適寬敞的馬車裏,呼吸著闊別甚久的宮外的空氣,若然的心頓感豁朗。

還記得上次出宮也隻是坐在馬車內匆匆瞥見街上的繁華,她想在宮外逗留會兒,卻就是因此和楚言青莫名其妙的冷戰了月餘。

今日竟倒是他自己提出了要帶她出宮逛逛。

馬車出了長慶門便行得極慢,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真正新歲頭幾天街上人倒是少,家家戶戶都齊聚在家,商鋪也關了好些,街上真正熱鬧的反而是上元節。

若然掀開簾子往外瞅了眼,整個長慶門街上擁擠的滿是人,一眼望去隻見人頭攢動,花燈搖曳。

她回頭半似懇求,故作可憐的望著端坐在車裏的俊秀男子:“要不我們下車步行吧,街上人這麼多,馬車走得太慢。”

相處也近半年,若然還是摸著了些他的脾性。

果然楚言青望著她那雙滿是懇求的明眸,禁不住有些心慌,隻瞥開目光,吩咐陰鷲停了車。

若然轉過頭,得意一笑,自顧自的跳下了馬車。不去理會隨即下來的楚言青瞥她的眼神。

“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地京,三百內人連袖舞 ,一進天上著詞聲原是這樣的繁華。”

楚言青側身望著身側笑如星河的若然,一身月色男裝竟也是襯得她如此脫俗。

他從來就知道她的美,然而這一刻,萬燈輝映下的這張秀顏,他仍是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長街長,煙花繁。他站在原地,看著她擠去前麵人群中,對於自己有朝一日還會這樣好奇於一個女子感到有些笑意。

原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再對她人動心,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子,心裏裝的不是他。

天子腳下,才子佳人、文人雅士自是不少,那些平日裏不允許出門的未婚少女也都結了伴出門看燈賞玩,這慶祝的方式也多為雅致。或有風流才子題詩在燈上贈與身旁佳人,或有佳人製謎作畫於燈紙,或有聯詩作賦論高低,亦有尋常百姓比製花燈、舞龍、踩高蹺······若然隻逛得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