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招展,紅旗飄揚。
九月初五,大雨。
大地蒼被,天色蒙白。漫無邊際的蒼白席卷天地之間,狂風怒嘯,暴雨傾盆。
雨如新歌,新歌如鐮,在這如歌如鐮的大雨下,一麵紅旗迎風而立。紅旗鮮豔,豔如血。
無情的雨打濕旗麵,狂猛的風將它吹得獵獵作響,紅旗挺直得像一把劍。
這麵旗是立在一道屋簷下的,一座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的大屋。屋裏燃起了燈。
二十八盞輕紗四方宮燈,燈內兒臂粗的紅燭透過紗紙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大堂裏有桌,有凳。桌上擺滿了兵刃,凳下伸出一雙雙腿。
兵刃五花八門,既有內門玄兵刀槍劍戟,也有外門奇兵牌鐧鉤叉。桌上的兵刃無一不是可以致命的,令人膽寒的,它們輕輕的揮擊,帶走的必是一條條生命。
凳子下的腿長短粗細,肥瘦彎直俱有,這些腿的主人有男有女,老少俱全。這些人不論長相脾氣都毫不相同,身上根本連一點相似的地方也沒有,但他們現在在做的事是一樣的:等待。
等待永遠讓人忐忑激動,大堂裏卻沒有一個人因為激動而粗了脖子紅了臉,甚至連呼吸聲都已被刻意降低,安靜中隻能依稀聽到燭光燃燒的劈啪聲。他們毫無疑問是優秀的,假如江湖中隻有殺人與被殺這兩類人,在座的肯定都是殺人者。
仿佛過了很久,似乎也就一瞬間,在這樣的天氣裏,時間本就難以算計。
天地間開始出現第二種聲音,那是一種鈍物重擊地麵發出的震動。兩個呼吸之前,聲音還遠在天邊,細不可聞,兩個呼吸之後,這種踢踏聲已經可以震碎人的耳朵。
一騎快馬衝破蒼茫雨幕,帶著遠山的寒風掠過門前一杆大旗。馬上騎士信手一揮,一卷黃紙箭一般破空射入大堂。
大堂裏忽然有人有了動作。一條七尺大漢抽出桌下的腿,平地拔身而起,淩空一個後翻,一隻油膩肥厚的大手抓向空中的一頁紙。雖然他身高七尺,體寬也有七尺,身軀比豬還臃腫,可他現在的動作輕靈得就像一隻燕子。一式“南燕回返”用出來,武林中八層練輕功的人見了都要羞愧得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細微的風聲,像這樣尖銳刺耳的破風聲他實在太過熟悉,所以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白得滲人。
一顆二寸二的透骨鋼釘從他頭頂飛過,紮穿紙頁,“奪”地一聲釘入大堂裏一根四尺粗的柱子上。
大漢翻身落下,手中空空如也。他的臉色一刹那變得像某種會爬樹的動物的屁股。
滿堂大笑。笑聲不一定都代表讚揚,除了歡快愉悅的開懷大笑,笑還有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更有哄然而起的冷嘲熱諷的嘲笑嗤笑冷笑。
假如你做了一件連自己都覺得丟臉的事,迎接你的隻能是第三種笑聲。
大漢大叫一聲,風一樣衝出門外。門外冷風如刀,狠狠刮過他的臉頰,天地一片空白。
紙頁緩緩從柱子上攤下,紙上隻有兩行字:
九月初四,大晴,江陵虎跳峽,單雲天一刀砍下江中惡鬼連震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