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有時看著像是希望就在眼前,有時,又覺得永無盡頭的渺茫,每當這樣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在萬梅宮的梅林裏喝酒,有時也會叫了石非凡來陪,而最多的,是他對著滿庭滿苑的花蕊敘述,冷酒入喉,或許,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也說不定。
又開始選秀了,從自己登基以來,這是第二次,都說食色性也,這份豔福看在天下男人的眼裏無不豔慕,他看著後宮女子虛偽貪戀的嘴臉,卻從心底裏作嘔,他分明覺得,自己和那妓寮中為了生活強顏歡笑的女子並無兩樣,她們為錢,他為江山,都是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出賣著皮相。
阿昆見他悶悶不樂,攛掇著他趁月出去走走,吸一吸露氣清清心也是好的,他無可無不可,扶著小太監搖搖晃晃的就出了禦書房,小太監卻是極伶俐的,告訴他說,外園裏候選的秀女們,容色皆佳,遠勝從前。
聽了這樣的話,他心裏就是一陣苦笑,為了演好這個酒色昏庸的角色,他讓跟前的人見天兒的留意容顏秀美的宮女,但有好的,無不幸之,有時遇見合心意的,就寵幸幾天,興趣不高的,幸過就忘,如此這般,他成功的為自己掙到了一個酒色昏聵之君的"美名。"
慵懶的靠在小太監的肩膀上,他不羈的笑,"是麼,那朕就要去看看了。"
既然要演,那就要演得真一些!
天色雖然不早了,宮門卻還沒有下鑰,守門的奴才誰不知道皇上的荒唐,見他們過來無人敢問,躬身行禮靜靜的目送他們過去,外園的人想是因為主子們都在裏麵,都放肆隨意許多,各間屋子裏早早兒的就熄了燈歇了,那小太監就有些失望,向他道,"皇上,秀女們都歇了呢,要不要奴才去傳話給嬤嬤,喚秀女們起來?"
他搖一搖頭,"這樣一來,外園的奴才們勢必要鬧哄起來,煩得很,還是過幾天再來瞧罷,"他轉身往回走,女人如衣服,再怎麼好還不是任由他挑選,又有什麼意思。
隻是他卻記得,這園子裏有個地方遍植桂花,桂花林裏有個小亭子,清雅安靜,沁香宜人,既來此地,不若過去坐一坐。
遠遠卻聽見有極輕細的女子啜泣聲,間帶著諾諾的細語,他微微發愣,細聽時,卻是翻來覆去的:……保佑……不要中選,不要留在宮裏……
天下女子,無不以雀屏中選為榮,將宮中當成天下至富至貴之地,為能入宮,誰不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
而竟然,還會有人不願意留在宮裏?
寂寞無聊的心頓時覺得有趣,他就想著到跟前瞧一瞧,才轉過幾棵桂花樹,遠遠看見亭子裏那個窈窕身影時,腳下的聲響卻驚了佳人,那女子驚恐逃走,空氣中徒留一縷餘香。
小太監要追時,被他攔住,他下意識的來到女子所站的地方,那一縷餘香提醒著這裏確實有位女子在這裏停留過,目光轉處,月色皎潔下,不遠處的樹枝上,一塊布帛模樣的東西隨著微風搖擺著,命小太監取過來瞧時,卻是繡工極精致的半塊絲帕,破裂之處是簇新的撕痕,瞧著像是被樹枝掛住,從而硬生生撕裂開來的。
絹子上的香氣縷縷,分明就是空氣中殘留的那個味,他突然就笑了起來,將帕子丟到小太監的手裏,吩咐道,"明天去把這個秀女找出來。"
那小太監眼見著他終於露了笑臉,仿佛撿了金豆子,連連的點著頭,他伸一伸腰,回事,向內宮而去。
那小太監辦事的能力還是很強的,第二天就將那個秀女帶到他的跟前,他抬頭看過去,那秀女果然生得豔麗無雙,嫵媚多情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才隻是第一眼,他就有些失望,他總覺得昨晚月下的那個身影很是帶了些飄逸脫俗的,那樣的身影,不應該有這樣一張美麗卻媚俗的臉,那會因為不想中選而對著月亮禱告的人,此時也不應該是滿臉喜色,滿眼討好多情的看著他。
她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模樣,什麼樣的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