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多情36(2 / 2)

郝妍將小朗哄睡著了,就披了件毛衣站在陽台上等秦朗回來。藍鬱打來電話是她先接聽的,她從來沒有聽過對方的聲音,對方卻稱是秦朗的朋友,找他,於是她一聲不吭地將電話遞給了秦朗。起初秦朗是躺在床上的,那時他正在看足球賽,後來他接聽了電話突然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很緊張的樣子。郝妍驚奇地看著他,他卻什麼都沒說,拿起外套就要出門,走到門口時才像突然想起似的回過頭對她說:“朋友有點事,我一會兒就回來。”然後就急匆匆地走了。

郝妍很少看見秦朗這麼緊張,她離開這個城市將近兩年,回來後這裏已經沒有什麼朋友往來,電話裏那個陌生的女聲說是秦朗的朋友,他聽了電話後那麼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郝妍抬頭看牆上的石英鍾——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秦朗還沒有回來,他去了哪裏呢?他為什麼總是要讓她這麼擔心呢?郝妍站在陽台上已經很久了,她看見街上的過往行人已經很少了,隻有匆匆疾弛而過的汽車。

淩晨時分,空氣很潮濕,撲麵而來的氣息都是清冷的,雖然這隻是秋天,天空卻有一種要下雪的跡象。郝妍曾經很害怕這樣的夜晚:一個人獨自走在大街上,身邊穿梭而過的人愈多,她愈恐慌,旁人的快樂總是映照著她的孤單。她看見那麼多的車輛打著刺眼的車燈從她麵前招搖而過,她就想哭,她害怕那種強烈的光束炫耀般地在她眼前閃爍,仿佛坐在車裏的人們都會一眼看透她所有的秘密,都會一腳踩下油門高速撞向她……這種幻覺自從兩年前秦朗突然不辭而別便經常在她眼前浮現,後來她也走了,離開了這裏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在那裏她仍舊每天會在眼前出現這種幻覺。    她曾經去醫院檢查過,那時她已經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擔心這種病症會影響到胎兒的發育,於是她不斷地去看醫生,腦科、神經科……連最耐心的醫生都被她給看煩了,隨便給她開了幾種藥便把她給打發了。她還是覺得不妥當,於是她跑到了精神科,大夫很快就給她下了診斷書——住院治療吧,你已經病得不輕了。她當時就哭了,說不行,我的孩子還在我的肚子裏,我不能住精神病院,我的孩子不能出生在那裏。

“那你想怎麼辦?”醫生很驚奇地打量著她,“你這麼急著檢查出診斷不就是想入院治療嗎?”

郝妍哭著說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麼?”醫生還是這麼問她。

她說她有很多事都要做,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說她是從一個地方逃出來的,那個地方對她而言太可怕了,她還說她沒想到她會懷孕,她怎麼可以有他的孩子呢?她都活不下去了,這個孩子又怎麼活……總之,她說了很多很多,直到醫院下班醫生離去,她還在說。有個打掃衛生的護工走到她身邊打斷她對她說你還是準備住院的,我看出來了,你真的病得不輕,精神病院的病人進來時都是像你這樣的。

後來她回到了住處,還是感覺那種幻覺繼續在眼前浮現,甚至還會變幻情景:不止汽車撞她,還有人恐嚇她、追殺她……過去的所有的那些可怕的畫麵都會在眼前晃來晃去:郝之文冷酷拋棄母親……秦朗沉淪為喬伊人的情人……秦朗的掙紮、她四處苦苦尋找、秦朗最後的不辭而別……那張放在梳妝台上的最後留言……喬伊人那張變形的臉:狐媚的眼睛、挑逗的眼神、鮮紅的嘴唇……精神徹底崩潰的郝妍終於將兩大瓶的安眠藥通通都倒在了嘴裏,那個時候小朗正在她的肚子裏蠕動著,她清晰地感覺著小朗的掙紮,然後她的視線就開始模糊,腦袋變得沉重……被救醒過來的郝妍終於住進了精神病院,那一刻她終於發現一直以來糾纏著她的那個可怕的幻覺終於從她的眼前消失了,而這時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

此刻的郝妍突然發現那個幻覺又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下意識地扯緊了肩上的毛衣,卻愈發清晰地感到了那些無數個恐懼夜晚帶給她的寒冷。郝妍覺得眼前的情景已經不是她視覺裏的景像,那些被她千辛萬苦忘掉的東西突然又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記憶裏。她離開了陽台,離開了搖籃裏熟睡的小朗,離開了這間剛剛令她感到些許溫暖的大房子……

郝妍走在大街上,走在車輛中間,走在那些記憶裏像烙印一樣深刻的刺眼的燈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