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清平侯才一回府便叫太夫人著人喚到賢福院去了,與大太太夫妻兩個在太夫人房中足足坐到太陽下山,這才出來。
“九姑娘此話當真?”
王寧錦與王寧姣打賢福院出來,便一道兒回了安秀院。
四太太打王寧姣口中窺得了隻字片語,正抓心撓肝兒地在房中踱步便聽到外頭有丫鬟傳話兒,說是九姑娘來了。
四太太空有一張利嘴,腦子卻是個不大夠用的,王寧錦與她自然犯不著拐彎抹角兒,三言兩語皆是直奔王寧姣的婚事兒上說。
“眼下京中情勢不明,東宮雖顯赫,可八姐即便順了有些人的心思嫁進去,也難爭個正經位份,咱們清平侯府的姑娘,自是不必伏低做小去看旁人眼色的。”
四太太活了半輩子一直是個拎不清的,從前為兒女謀劃勞心勞力,往後的指望也全在子孫後代身上。
這光景兒上王寧姣有機會攀上東宮這棵大樹,往後保不齊能做個天子寵妃,王寧錦深知四太太的心性,以免節外生枝,必得先絕了她這份兒不該有的心思。
四太太看著王寧姣端莊嫻靜的俏臉兒,眉頭直朝一塊兒擠。
“九姑娘,我們寧姣打小就聰明,若她能成了太子殿下的枕邊人,往後也能多給咱們侯府出力不是?”
說到底,終究還是皇權動人心。
王寧錦也不急躁,淺淺地笑了笑,緩聲道。
“四嬸,不論咱們王家哪個姑娘進了東宮,往後都不會再是我清平侯府的人,琅琊王氏與皇室的婚約已毀,這關係王家不便再沾染。”
言及此,王寧錦頓了頓,睨了眼臉色猛然一白的四太太,複又開口。
“旁的且不說,單就是謝太後的母家崇文侯府,便不是輕易好相與的,後宮爭鬥向來陰詭不斷,若沒有清平侯府庇蔭,即便八姐入宮,也是羊入虎口,你還指望著她有何作為?”
四太太臉色愈發灰敗,張了張口,掏幹了心思也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九姑娘話兒雖說得不中聽,但到底是沒錯的,自己這一大家子可不就全依附著琅琊王氏這重背景活著?
“四嬸,除卻八姐,你也得想想五哥和七姐。”
聞言,四太太身子猛地一僵,猝然抬頭看向眸色溫和的王寧錦。
“五哥前往秦州,是父親親自向陛下要的調令。”
四房的五爺出任秦州,侯爺親自設宴踐行。
即便早先不明其中意味,隻道是五爺被外放了的下人,立時也明白過來,更別說是毀青了腸子的二房老爺和三爺。
侯爺器重五爺,抬舉四房,打王寧祿離京之日闔府上下便都心照不宣。
這會兒叫王寧錦一提起,四太太猛地回過神兒來。
祿哥兒是她唯一的兒子,四房唯一的獨苗兒,他的前程就是四房的希望。
可眼下,她們四房的希望正叫王寧錦緊緊地握在手裏頭,四太太從不懷疑,隻消王寧錦一句話兒,立刻便能有人頂了王寧祿的差事兒。
念及此處,四太太渾身一個激靈,手心兒後背皆浮上一層薄薄的冷汗。
“自打我們一大家子入京,便得九姑娘多番照拂,九姑娘既親自與我曉以厲害,寧姣的婚事兒自然該依九姑娘的意思。”
聽四太太鬆口,一旁的王寧姣眉頭鬆開的同時,心底也劃過一抹了然與自嘲。
從始至終,她問都沒問過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的意願。
母親的心中,最重要的始終還是兒子,隻要牽扯上哥哥,她哪兒還敢冒一絲一毫的險?至於女兒的終身幸福,又何曾叫她放在心上過?
王寧姣心中澀然,手臂倏地一緊,一截兒火紅的衣袖纏了上來。
王寧錦挽著王寧姣的臂彎,彎眸一笑。
“倒也不必依我,既是八姐的終身大事,自然該聽聽她自個兒的意思。”
語畢,王寧錦偏過頭,笑吟吟地瞧著王寧姣。
王寧姣望著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眸,驀地怔住。
她都知道。
自己的無奈、委屈、自卑,她都知道,她都懂。
這世上,自己既無信仰也無敬畏,哪怕是天地父母,哪怕是至上皇權。
若有一日,自己心甘情願地臣服,會是麵對什麼?
這一刻,王寧姣找到了答案。
是王寧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