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角餘光瞥見這昏暗的牢房,瞥見自己身上所著,破舊單薄而肮髒的牢服,隻要一想到這一切都起源於竹子鳶,這片刻的心軟登時便被解讀成了懦弱。即便明日就要命喪黃泉,即便日間在朝堂之上,自己也說過饒命的話語;但是在竹子鳶的麵前,鳳琴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有懦弱的情緒產生的。
所以,最終竹子鳶所看到的鳳琴,便仍是冷著臉,刻意扭到一邊兒去,毫不留情地想要澆滅竹子鳶內心最後一絲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兩全希望:
“竹子鳶,你不要幻想了,哪怕隻有一瞬,我也隻會恨自己當初瞎了眼,看不出你竟然有這般潛力,成為我最大的對手!如果我當初能知道,我又豈會容忍你活到今天?成王敗寇,你有本事把我逼到如此絕境,那也是你的本事,我認栽了,不過你竟還幻想我死在你手上,還能對你念最後一分同門之誼,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師姐對師妹當真不曾有過半點真情?”
“不曾!”
“那師姐為何要落淚?”
鳳琴原本一直麵朝牆壁,背轉了去不想再多看竹子鳶哪怕一眼,聞言,卻登時間愣住了。
她流淚了?臉上似乎,真的有些涼意,一抹,竟然真的一片濕潤。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自己在任何人麵前流淚都無所謂,可是怎麼能夠在竹子鳶的麵前,流露出如此軟弱無力的一麵來?!
“你看錯了!我縱然是落淚,也絕不會是為你而流!你滾,馬上給我滾出這裏,我不需要你幫我求什麼情!就算我明天要被燒成灰,我也不需要你來可憐我!”
看到鳳琴如此不淡定的一麵,竹子鳶反而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那股替舊主憤憤不平之氣,也多少消弭了一些。無論如何,鳳琴終究不是絕情到極致之人,對於那位已經故去的舊主而言,這或許是她這幾個月時間當中,知道的最令人欣慰的一件事情了吧。
“師姐,我小的時候,除了師父,你是照顧我最多,與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人。想不到事到如今,你還是不了解我。我何曾對你有過施舍和憐憫?我一向敬你重你,即便繼承大祭司之位後,我的地位已在師姐之上,仍舊對你言聽計從,國祭一事發生之前,我一直視你如師如母,以你的玲瓏心思,我待你究竟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難道你會分辨不出麼?”
竹子鳶其實當真很想好好地罵一罵這個鳳琴,雖說她已經死到臨頭,但總歸不願意讓她至死都不能明白那位正牌竹子鳶待她的一片赤誠之意。
可一來,舊主尚且殘留在那點兒可憐兮兮的意識,也不過是依仗著原有的深厚內功而得以殘存,根本沒有辦法再形成任何自主意識,除了一些本能的情緒流露之外,竹子鳶無法從中得到任何竹子鳶過去的消息。二來鳳琴此人也不是易與之輩,她若是隨便幾句煽情的話語就能夠撩動心弦的話,隻怕絕不至於讓她們師姐妹倆走到今天這等無可逆轉的地步。
但是,看著現如今的鳳琴,竹子鳶隱隱之間,似乎也能猜測到一些什麼。說到底,鳳琴也不過是一個執念太深的人,幾十年如一日,隻為了一個大祭司之位而活,卻叫她朝夕之間,又如何瀟灑放手?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古人此話,終究誠不我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