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愛卿?可能聽到朕說話麼?”
聖上到她床邊,輕輕地喊了幾聲,終於,竹子鳶好像是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一般,眼珠子隔著眼皮轉了幾轉,極其艱難地把雙眼拉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兒。
“陛下?”
竹子鳶含糊不清地從口裏擠出一聲,作勢就要強撐著坐起。
聖上連忙伸手按住她的肩頭,示意她不必多禮,好好休息為上。
竹子鳶順著他的意思重新躺下,喘了幾口粗氣,看上去好像多少精神了一些,才斷斷續續地又是請安又是請罪,擺出一副本司雖然病了個半死但心還是時時為陛下分憂的忠心姿態。
“桓靈宮之事怨不得竹愛卿,竹愛卿就不必如此自責了。此事朕自會處理,愛卿多日來為朕奔波操勞,以致病沉至此,朕早已明白愛卿之耿耿忠心。如今,愛卿當為自己身體計,好好休養方是第一等要緊事。”
“謝……陛下……關心。”
“好了,朕不打攪愛卿休息,先走了。你不必起身相送,好好養病吧。朕若得空了,會再來瞧你的。”
聖上也不願意在這等昏暗氣悶的地方久待,慰問完畢,就起身離開了。他那養居殿裏頭還放著一堆奏折呢,大涼社稷當然是最重要的。
到了當天夜裏,竹子鳶要杏兒放出第三次消息,就說她已經病入膏肓,眼見得回天乏術了。
杏兒照辦之後,再度返回複命,卻見竹子鳶自己已經先換上了一身司服,從裏衣、中衣到外袍和頭飾,自發梢到腳趾,一一武裝到位,完全就是以上國祭主持祭祀禮的那種標準穿戴的,不由一時間愣了住,不明白竹子鳶穿得這麼整齊是打算給誰看。
大人不是分明要自己把她說成是一個病重得不能再重的人嗎?既然都已經病得隻能躺在床上數著指頭過日子,眼見得是活一日少一日的地步了,又怎麼可能還穿戴得如此整齊隆重走出神司府去呢?
杏兒是徹底弄不清楚竹子鳶的內心想法為何了。
“杏兒,你必定覺得很奇怪吧?”
竹子鳶一張嘴,就直接準確道出了杏兒此刻最真實強烈的心理活動。
“大人,奴婢……”
“你無需多言。”竹子鳶伸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口中發出自今日來最為溫和的聲音,道:
“把門關上,坐這兒吧。本司有話要同你說。”
杏兒服侍竹子鳶許久,已知曉她的脾性如何。知道在她不需要樹立威信的時候,一向喜歡寬厚待人,甚至是與自己的奴仆平起平坐的,若是此刻自己說出什麼“奴婢不敢”之類的話語,隻怕反而會招惹竹子鳶的不悅。
所以,杏兒非常利落地將門窗緊閉,旋即坐到了竹子鳶的梳妝台前。
“到了明日,本司就要死了。”
竹子鳶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險些把剛剛坐穩的杏兒震得直接從椅子上跌下來。
“大人,您?”
“你不明白麼?本司既然病重至斯,已是油盡燈枯,再苦熬一夜,也就該走到盡頭了。”
竹子鳶淡淡地說著,就好像這等生死大事於她來說,不過是喝碗水吃碗麵一樣稀疏平常。
“大人的意思是……裝病之後,就要裝死?”